“没有枪杆子的军队”-解密巴萨俱乐部会员制背后的故事

协会性质的足球俱乐部，是否适应足球的发展趋势？是否可以被我们的俱乐部仿效?近期我们就此进行一个研究。就协会性质的俱乐部，我们以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进行案例分析。西班牙本世纪最有名的侦探小说作家称这家俱乐部是加泰罗尼亚“没有枪杆子的军队”。为什么这么说？

1.会员拥有

1899年，在该地区从事商务活动的瑞士人Joan Gamper爱上了这座城市。10月22日，Joan Gamper从杂志中刊登一个广告宣称自己自己想建立一个足球俱乐部。最终在11月29日Gimnasio Solé举行的会议上，有来自瑞士，英国及加泰罗尼亚的总共11位球员加进球队，在这一天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以下简称巴萨）宣布正式成立，他们当时组建的一支多国部队。（见下图-球队组队1899年首场比赛阵容）。

巴萨的所有者是各个会员。到2018-2019赛季，他们在全世界拥有141,846会员（不是普通球迷），其中13万会员来自加泰罗尼亚地区，另外1万为国际会员。注意，我们在这里讲的不是通常意义上的球迷会员，如果按俱乐部官方给出的统计数据，当赛季巴萨在全世界拥有3亿名球迷。

据巴萨年报披露，巴萨的会员费号称是欧洲俱乐部里面最贵的：2019-2020年费标准为0-5岁儿童的会员年费是44欧元，6-14岁的少年会员年费是92欧元，15岁以上的会员年费是185欧元。巴萨死敌，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年费标准为11岁以下免费，11-14岁为51.06欧元，15岁以上是149.19欧元。意甲劲旅尤文图斯的会员标准则为:Junior MEMBER 28欧元，Pack Black&White MEMBER 40欧元，而最高的J1897 MEMBER则是143.2欧元。

2018-2019，巴萨俱乐部中仅仅来自足球部分的会员会费和季票收入约为4000万欧元（巴萨还有篮球、手球、五人制等其他体育项目）。

2.会员治理 

巴萨俱乐部的主要机构包括会员代表大会、参议院、各类委员会、主席和首席执政官、法律机构等，他们相互制约和平衡。俱乐部的最高决策机构是会员代表大会。一般有1000多会员代表参会（见下图2016年会）。

这个代表大会可不是橡皮图章。在该届年会上，否决了董事会可以让俱乐部负债10%以上授权提议，即10%以下董事会可以定，10%以上负债得要会员代表大会决定，而不是俱乐部主席说了算。

还有1000多资深会员组成的参议院会就重大事项提出建议。俱乐部的主席每6年竞选一次，只要是满18岁以上的、选举时在巴萨地区就可投票。

3.会员权益

巴萨俱乐部的五大战略支柱之一，便是如何服务于会员，包括组织各种体育活动、社区活动、慈善活动、社会活动等。这里就不详述了。同时，俱乐部会员也要受俱乐部章程约束。2018-2019赛季，就有747个会员因为倒卖球票被俱乐部纪律处罚。

西班牙本世纪最有名的侦探小说作家Manuel Vázquez Montalbán称巴萨俱乐部是“加泰罗尼亚没有枪杆子的军队“。让我们看看会员和俱乐部之间的爱恨情仇。

建军于加泰罗尼亚

巴塞罗那俱乐部这支“没有枪杆子”的军队1899年建军于一个特殊的根据地--加泰罗尼亚地区。当时这个军队只有一个班-11人。加泰罗尼亚地区位于西班牙的东北部，北接法国，东靠地中海。中世纪的加泰罗尼亚曾经是一个独立王国，1469年加泰罗尼亚王后与西班牙国王结婚后合并成西班牙的一部分，但长期保持高度自治。和英格兰一样，加泰罗尼亚的保护神也是古罗马战神圣乔治。

加泰罗尼亚地区有自己独特的语言、文化、价值观和历史。国际教科文组织仅在其”首都“巴塞罗那就认可了9处世界文化遗产，人塔（上图）和奎尔公园（下图）就是其中两个。

加泰罗尼亚虽然“下嫁”西班牙，但不肯低下高昂的头，长期寻求身份的平等或独立，他们需要一个象征，一直在寻找。这时，巴萨俱乐部出现了。

第一次“东北”易帜

巴萨俱乐部成立的第一个10年，虽然俱乐部创始人很民主的让每个会员享有同等权利，但其八国联军的身份限制了他们的发展，到1909年也只有38个会员，这是仅仅是一个排的建制。

为了自身发展，俱乐部决定做出改变，一方面将俱乐部的官方语言变成了加泰罗尼亚语（不同于西班牙语）；另一方面将其会徽改掉。1899年创立时的会徽为下图。

1910年的会徽，将加泰罗尼亚的四红条旗变成其会徽右上角的一部分，将加泰罗尼亚的保护神圣乔治的十字在左上角更明显的显现（如下图）。

这个改变在现在看来是战略性的。这个改变吸引了当地很多人去球场看球，主要是因为能有文化和身份的认同，而不是他们真的喜欢足球或喜欢看足球。在体育成绩上，1909-1913年间，巴萨三次夺得西班牙冠军和四次国际比赛冠军，特别是赢得与皇马的比赛，让加泰罗尼亚人更加热爱这个俱乐部。

到1923年时，俱乐部会员已发展到10000人，这是已经是一个军的建制。这个军队很强大，这10000名军人在1922集资建了一座当时欧洲领先的20000人的体育场。由此俱乐部进入黄金时代，夺得1929第一届西甲冠军。

第一枪“国共之争”

巴萨俱乐部长期致力于促进当地社会、文化和政治的改革，倡导人民追求民主和自由。其1932年的俱乐部宣言中曾明确提出：“本俱乐部如此受欢迎，很大程度是由于体育以外的因素”。

第二次世界大战的预演-1936-1939年的西班牙内战，在巴塞罗那打响了第一枪。加泰罗尼亚支持的是共和政府等左翼派别。巴萨的一些球员、很多会员，与众多加泰罗尼亚人一样，选择参军，与几万国际人士一起对阵弗朗西斯科.弗朗哥的国民军等右翼派别。（下图：参加加泰罗尼亚共产主义青年团的女战士）

因为是加泰罗尼亚左翼领导成员，巴萨当时的主席Josep Sunyol被弗朗哥的军队逮捕和杀害。1937年巴萨到美国和墨西哥进行比赛，被当成是反法西斯的象征。在国际社会的支持者里面还有如《向加泰罗尼亚致敬》作者-英国的记者乔治·奥威尔以及美国知名作家海明威。他们写的西班牙内战和反法西斯的文章和小说，世界有名。由此，西班牙内战和加泰罗尼亚在这场战争中的角色为巴萨积累和拓展了大量国际球迷。

然而，巴萨俱乐部在西班牙内战的影响下，到1938年只剩下3486会员，这仅仅是一个师的建制。在此期间，巴萨没有拿过一次国内联赛或杯赛冠军。

第二次易帜

西班牙内战结束后弗朗哥继续主政，剥夺了加泰罗尼亚的自治权，禁止使用其当地语言作为官方语言。巴萨俱乐部也成为其政权的打压对象。巴萨俱乐部的会徽被迫更换。第二次易旗是1941-1949年间（见下图）。

区别有两个：

其一，俱乐部的名称，从其俱乐部英语名的简写F.C.B，变成了西班牙语的表述习惯，C.F.B.

其二，右上角的加泰罗尼亚四红条旗被被西班牙国旗的两红条代替（西班牙国旗见下图）。

从1899年建队开始到2002 年，巴塞罗那足球俱乐部的队徽曾经经历了十次的变迁才成了现在这样。

刺刀和血

面对国内外的政治孤立，弗朗哥选择支持在欧洲足球战场上有美名的、国民军的基地所在地、位于首都的皇家马德里足球俱乐部来为自己打宣传牌。来自支持共和政权、老是想独立的加泰罗尼亚地区的代表巴萨俱乐部自然成为其政权的打压对象。

弗朗哥掌权后公开说，国家治理不是靠选举，而是靠刺刀和血。加泰罗尼亚人希望逃避并远离政治，而足球变成了一个选择。到1942年，巴萨的会员又从战后的3000多名恢复到15400名。为保证对俱乐部的控制，政府要求巴萨的主席不能是会员选举产生，而必须是政府任命。

“杀了这些红色的加泰罗尼亚x”

1943年西班牙将军杯（西班牙国王杯的前身）半决赛第1回合，巴萨主场3：0战胜皇马。第2回合开球前，弗朗哥的内政部长突然到体育场进入到巴萨更衣室，给巴萨球员训话：“不要忘了，你们有些人是缺乏爱国主义的。你们现在还能踢球，要感恩政府的宽容。” 他话中有话，表面是

指的是包括Escola等几名大牌队员在1937年西班牙内战期间，俱乐部到美国和墨西哥参加表演赛后没有回国，弗朗哥政府本可以按照叛国罪将他们抓起来。而其他含义就要球员自己体会了。

第1回合，尽管是客场作战，但皇马有4个球员踢球非常野蛮，曾有一脚故意踢到巴萨球员Escola肚子上，导致Escola立即被担架抬出场。巴萨观众对裁判很不满，而队员对弗朗哥政府的不满，也把气撒到皇马队员身上。

第2回合开始前，裁判员特意到巴萨更衣室警告说，如果有违规违纪行为，将会被严厉处罚。

第2回合比赛开始后，现场20000多皇马球迷，不知是基于上一场在客场被巴萨球迷起哄，还是反对加泰罗尼亚独立，或是表达对西班牙内战时巴萨左翼身份的不满，对巴萨球员充满敌意和愤怒。站在巴萨替补席旁边的一位军人，就不停的喊：“杀了这些红色的加泰罗尼亚x”。"巴萨一名球员上去理论，随后被抓起来，后来还是在巴萨俱乐部主席的求情下才被放出来。（下图中第2-3分图，反映皇马当时主场情况）结果巴萨1：11输掉了第二回合的比赛。

萨马兰奇的报道

萨马兰奇虽然出生在加泰罗尼亚地区，但据说其家庭是弗朗哥政府的忠实拥护者。其本人毕业于世界著名的商学院之一，位于巴塞罗那的IESE。他担任过弗朗哥政府从中央到巴塞罗那、加泰罗尼亚地区的高管，包括1973-1977担任弗朗哥政府的体育部长，后来成为国际奥委会主席。

这场比赛时，他是弗朗哥政府控制的西班牙主流媒体La Prensa派到现场的体育记者。萨马兰奇赛后报道的主要观点，我们尝试翻译要点如下：

-如果这场比赛结果是皇马4：0巴萨，还可以怪巴萨个别球员表现不好。但10个球的差距，找不到合理解释。如果巴萨真踢得差，也不会是这个结果。巴萨完全没有踢球。由于观众的敌意和威胁，巴萨根本不碰对手。

-我不否认皇马踢得好，其中场超级棒，掌控局面。但皇马强，是因为没人和你对抗。一支孩子军可能都比巴萨在这场比赛中踢得好。

写了这篇报道后，萨马兰奇被禁笔10年。

活下来还是？

当时政府挑选和任命的巴萨俱乐部主席Enrique Pineyro Queralt在这场比赛后吓得辞职了。1961-1968时期的俱乐部主席Enrique Llaudet在开俱乐部执委会时，总是让弗朗哥政府的代表坐在其右边，而且用西班牙语而不是加泰罗尼亚语开会。当一个俱乐部的主人-会员，决定不了俱乐部的主席时，“会治”就不存在了。当然，也许活下来才是王道。

总结：

直至当时，一家成立了30多年的足球俱乐部，在与所在地区结合后，获得了强大的生命力。俱乐部的主人-其广大会员，从一个“班”的人马，发展到一个“军”。这个“军队”，不仅帮助俱乐部建设了欧洲最好的体育场，也帮助其拿了不少冠军。这些“军人”，骨子里向往独立、自由、民主，向往加泰罗尼亚的文化、身份或政治上的独立，这也在冥冥之中决定了俱乐部的发展哲学和价值观。在政治动荡中，俱乐部变成一个“师”。1930年7月30日，巴萨创始人Joan Gamper被证实由于个人因素自杀身亡，年仅52岁便离开人世。一方面有经济原因，另一方面不知是否是感受到这个俱乐部已经不受自己左右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