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怨网课的孩子,看不到在雪山顶上求信号的同龄人
瑾郎乔玉
本文经微信公众号酷玩实验室授权转载,撰文:蛋蛋姐。未经许可不得转载。
大家好,我是蛋蛋姐。
之前,我和大家分享过上网课的沙雕段子,对于有些学生来说,这次疫情更像是个豪华版超长寒假,早上躺在床上打卡签个到,要么睡回笼觉,要么打开抖音B站,要么和基友一起搓手游,一天的网课嘻嘻哈哈地就过去了,但是对于有的孩子来说,网课,意味着一个沉重的话题。
西藏昌都
有一位雪山顶上学习的女孩斯朗巴珍,她以石头为桌椅,在毫无遮蔽的风雪中一坐就是四个小时。
因为要写字,她连手套都不能戴,为什么呢?
因为斯朗巴珍家被雪山环绕,只有雪山顶才有信号。
从2月19号学校开网课,到2月25号记者找到她,已经过去了整整一周。
这条新闻只是一个窗口
但是暴露出了一个社会问题:
上网课需要什么呢?一根网线,一部手机,一张安静的书桌。对于有的孩子来说只是小意思,但是对另外一些孩子,它意味着一道天堑鸿沟。
陕西省镇安县,青铜关镇老阳山村九组、十组,一群看起来不到十岁的小孩,挤在一间简陋的帐篷里。
他们或蹲在地上,或坐在冰冷的石块上,一手拿着手机,一手抱着书本,紧紧盯着那方小小的屏幕,认真地在本子上做着笔记。
由于山区偏远,孩子们在家中手机收不到信号,他们只能每天徒步行走五公里,前往离家很远的箭封垭临时帐篷,才能开始学习。
从照片中可以看到,孩子们不仅没有戴口罩,而且都紧密地聚集在一起,跟在教室正常上课相比,不但更危险,反而要让孩子们忍受每天往返时,在寒风中的山区长途跋涉,山上的温度一直在零下十度左右,一层简陋的帐篷,又如何能为他们挡风遮寒。
提供一个舒心的学习环境呢?
镇安县的窘境并不是个例,云南会泽县的某个村里,有3名高中生每天相约早上7点,一起爬到3公里远的山头上,循着信号去上网课。
他们出去一趟,路上差不多要走半个小时,清晨的气温不过1、2度,前些天在飘雪。
在当地的东陆高中,像他们这样的学生,全校有大概一百多名学生都是这样。
平均每个班都有两名,这还只是一所学校的数据,会泽县大多数学生都住在山区,因为网络问题,无法听课的学生还有更多。
同样的剧情在河南新乡也在上演,一个住在大山里的高中女生,因为家里没有信号,手机打不开网络,没有办法参加直播上课看视频。
她每天要步行半小时,到两公里外的邻村蹭他们的信号塔。
在找到稳定的信号之后,也不顾寒风凛冽、环境恶劣,就地用手机流量给电脑开热点上课。
无奈之下,爸妈只能在墙边帮忙搭了棚子,请电工来帮忙扯了线给电脑充电。
但一个简易的棚子,又能提供多少遮蔽呢?
孩子裹紧棉衣,靠一双破了洞的手套,在寒风中坚持。
从正月十七一直到今天,早上八点开始上课,到下午五点半结束,她已经这样坚持了两个星期。
只要一天不开学,就要这样继续下去,她在接受采访的时候说:“现在家中只能接收到2G网,别说上网看视频了,就连打电话都得挑地方,必须站到院里的树下面才能接通,流量也完全不够用,两个星期来一直在买流量上课,现在也不太够用了,剩下的十几个G不知道还能撑多久。”
他们不是一个两个人,而是一群人,“屋顶老师”、“山顶女孩”、“屋顶男孩”……
他们的生活就是现代版的“凿壁偷光”,因为教育基础设施缺陷,而付出了比同龄人多十倍的努力。
看到这里,我又想起了一张不知出处的网图,一开始,拿它当段子看,现在当悲剧看。
在能否接受网络教学的问题上,看起来有两个选项。
但实际意思就一个字:能
当时看到我还觉得有些好笑,但是现在想来却颇为心疼,这种形同虚设的形式主义调查表,完全没有考虑过,这些确确实实没有网络条件的孩子们,他们该怎么办呢?
虽然我们理所当然地认为,智能手机已经人手必备,但实际上,目前中国的智能手机普及率仅为68%
大约超过4亿的中国人,还没有使用上智能手机。
而这4亿人口,大多就在偏远的农村,一群上课难的孩子,一群忙于奔波生计的父母,一群也许从来没有走出过大山的爷爷奶奶。
图:中国互联网络信息中心第44次《中国互联网络发展状况统计报告》
而另一个残酷的现实则是,农村通信的困难程度,远比我们想象得要糟糕。
根据2019年《中国数字乡村报告》,农村互联网的普及率也仅为38.4%,你没有看错,仅仅不到四成,很多地方即使被算在了网络覆盖区,也很难维持稳定的信号。
在这些长期信号微弱的地方,智能手机真的不如一块诺基亚板砖。
偏远地区网课问题被曝光后,各方的力量已经参与到解决问题中来了,有的办法立竿见影,有的办法……还是远水解不了近渴。
比如,教育部提出了两项措施,一是电视直播上课。
从2月17日开始,中国教育台4频道的“空中课堂”,滚动播放中小学的学习课程。
因为空中课堂通过卫星传输,即使网络信号弱的偏远农村或有线电视未通达地区,也统统可以覆盖得到。
虽然农村没有网,但电视普遍还是有的。
我查了一下时间表,课程从早八点播放到晚五点,涵盖小学各年级以及初三高三的课程,人文历史、国学经典等通识教育,疫情防护知识、课间操,校园歌曲MV等 ……
看上去很美,但是仔细看看课表就能发现,让这么多年龄段孩子挤到一起上课,平摊下来,一天只能给每个年级上一节课内容,几乎是于事无补的。
教育部的第二招是网课云平台,(ykt.eduyun.cn),网站号称协调7000个服务器,90T带宽,可供5000万学生同时在线使用。
我在早上上课时间专门去体验了一番,网速还是流畅的,没有明显卡顿,小学的课程还好,主课基本上是电视台的录播,美术、音乐、科学等其他课程则是北京一些名校的微课资源。
图:小学五年级第三周课程
但是看到初高中的课程,空中课堂的内容稀缺问题,又一次出现了。
部分课程来自海淀特级教师,质量的确过硬,PPT设计环环相扣,比如“曹刿论战”一节,摆出了交战双方地图、人物关系图,可见是下足了功夫:
有人精心准备,也有人敷衍了事,有的老师全程大段大段地念PPT,课件写得艰深晦涩看不懂,课后作业不过五道选择题敷衍了事(这里就不指名了)。
最不友好的是,从初一开始,英语课程采用了全英文授课,网课老师大多来自北京名校,但是偏远地区学生基础薄弱,一些高考大省至今连英语听力都不考,就是为了照顾落后的孩子,现在网课都全英文了,不是把他们往门外撵吗?
除了质量参差不齐,云平台上的课程数量也实在有限,全国各地采用的教材少说有十多种,学生的知识水平更是不同,但是可供选择的课程寥寥无几。
图:初二年级第二周,语文数学全部内容
作为教育部统一推出的线上课程,目前这个平台的水平,显然远不能担起替代线下课的重任。
连精神安慰剂都算不上,但我也明白,全国那么多学生没有网没有手机,一一配备齐全,至少是上百亿的大工程。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如果经济基础跟不上,孩子们难免会掉队,没有钱买手机,得靠扶贫来解决。
没有网听课,就要看基站建的够不够多了。
这一点上,电信企业拿出了诚意,移动联通电信三巨头,都推出了针对网课的流量补贴。
以黑龙江电信为例,统一为贫困学生赠送20G流量。
针对非贫困的普通中小学生,提供9.9元10G的优惠流量包,家庭带宽也可以免费提速至200M。
文章开头提到的藏族孩子斯朗巴珍,西藏移动为她的村子新建了一座4G基站。
10名员工,15台次车辆紧急出动,肩扛手抬地4G基站设备和光缆运往山里。
连夜建设基站,“波格村晚上的最低气温达到零下20多度,工作人员的手套都被粘在设备上了。”
还有一群为孩子们默默解决问题的,则是中国铁塔的员工,光听名字可能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但看看他们的作品就明白了。
在看到镇安县的新闻之后,他们立刻出马,连夜赶到现场。
在荒山之间勘察、定点、搭设光缆
他们新建起了两座基站,又改造了一座老基站。
让4G信号全部覆盖山沟里的村子,他们只用了12天的时间。
镇安之后还有云南,出了云南再深入西藏。
几乎每看到一个艰苦求学的报道,隔几天就能看到他们建好基站的新闻。
为了帮助孩子们上课,中国铁塔的微博变成了寻人微博,马不停蹄地解决问题。
2月28号,呼伦贝尔莫旗扎罗海村的大学生姜玲云,私信告诉中国铁塔,村子里的信号一直连不上。
为了她的网课,中国铁塔小分队急行军10个小时900公里,一路跨冰雪、穿隧道、越草原,给当地安好了崭新的4G基站。
车队往回赶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十点了,主人家招呼他们吃饭,他们没有给老乡添麻烦。
唉
但是小分队一路上只吃过一碗康师傅……
看到这个新闻,我心里滋味很复杂,尽管我们已经是举世公认的“基建狂魔”。
但是世间总有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若不是疫情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些被隔绝在山里的孩子们,不知道要等多久,才能用上稳定的网络。
过去四十年,我们发展得太快了,偏远地区默默地承担了许多社会成本:
农村衰落、留守儿童、法制漏洞……
任劳任怨的人们吃了很多苦,哪怕背井离乡,也任劳任怨,但是他们心中大多有一条底线:
我今天吃的苦,是为了让给孩子们多积攒一些本钱,让下一代不必吃苦。
从全社会的角度来说,拿出什么样的态度对待偏远地区孩子,代表着文明的高度。
别忘了,我们之所以叫做“基建狂魔”,不是因为市中心的高楼大厦,而是因为崇山峻岭里的隧道大桥。
不是因为富丽堂皇的宫殿,而是因为十天内拔地而起的传染病医院,中国基建之所以牛,就是在别人都摇头放弃的地方,一步一个脚印,从0做到100。
我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让最后一个孩子体面地上起网课,但是我肯定,过程不会太轻松。
时间不会太短,等那一天来到,偏远地区孩子们走出大山,眼前的新世界百看不厌,那时我们回首身后,每一座高塔,每一座桥梁,都是基建狂魔的丰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