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还记得穆图？因为被俱乐部开除，他欠下2700万欧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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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变造机动车号牌的于汉超，惨遭广州恒大开除。球员因违法而遭解约，在足球史上并不罕见。但比惨，谁都比不过阿德里安·穆图。有点资历的球迷，应该还会记得这个名字。这位罗马尼亚人如今是身背2700余万欧元债务的“千万负翁”，他欠了切尔西一笔终身无法还清的巨款，这一切源于因为吸毒引发的解约、因为解约引发的持续14年的官司。

在本世纪初，穆图是意甲最出彩的新星，可以出任左右边锋、前腰以及影锋，20岁就被国米相中并引进，21岁在维罗纳站稳脚跟，被视为下一位哈吉。事实上，穆图日后以103球成为有史以来在意甲进球最多的罗马尼亚球员，大于第2位至第5位的霍夫林、法比安、拉杜乔尤和齐沃的进球总和（102球）；他在罗马尼亚队的进球数也达到35个，与哈吉持平，并列第一，而穆图的国家队出场次数（77场）要远远少于哈吉（124场）。

2002-03赛季，时年24岁的穆图从维罗纳转投当年还未衰败的帕尔马，与小自己3岁的阿德里亚诺搭档，组成了无坚不摧的锐利锋线。那个赛季，两人联袂在意甲打入33球，占全队进球的60%；穆图以18球荣膺联赛银靴，仅次于24球的维埃里，射手榜上在罗马尼亚人身后跟着一长串伟大的名字：大因扎吉、皮耶罗、托蒂、巴乔、西格诺里……

插播一个番外：未来的世界杯冠军成员、还曾在广州恒大与于汉超当了半年队友的意大利前锋吉拉迪诺，此前在维罗纳就是穆图的替补，他比罗马尼亚人早几周加盟帕尔马，但帕尔马因为迪瓦约离开而火速购入穆图，吉拉迪诺挪了一个球队，还是只能充任锋线替补。而日后吉拉迪诺还在佛罗伦萨与穆图当过三个赛季队友，但除了首赛季2008-09大半赛季里两人交相辉映，其余时间穆图不是陷于频繁的伤病，就是场外风波不断，两人似乎就是无缘好好合作。

2003年8月，穆图以1580万英镑（时值2250万欧元）的高价转会英超切尔西队，并签下五年长约。当年正是阿布拉莫维奇刚入主切尔西之时，俄罗斯富豪一口气签下穆图、克雷斯波、贝隆、达夫、马克莱莱等球星，欲重塑英超格局。罗马尼亚人的英超开局可谓惊艳，他首秀就为切尔西打入制胜球（2比1击败莱斯特城），在其前三场英超比赛中有四球入账，其中包括对热刺时的梅开二度。谁也没料到，这只是昙花一现。穆图在场上和场下接连出现问题，竞技状态直线下滑，2003-04赛季随后的22次联赛出场里，他只得分两次。补锅匠拉涅利为了满足阿布拉莫维奇的虚荣心，尽可能将出场时间均分给麾下的四位前锋，但最终，穆图的效率比克雷斯波、老人哈塞尔巴因克与古德约翰逊都低。

2004年夏天，阿布拉莫维奇请来了穆里尼奥执教球队，重视纪律的葡萄牙人可不似前任拉涅利那么好说话，他清洗了贝隆、克雷斯波以及老臣哈塞尔巴因克、岑登、格伦夏尔等一大拨球员。不过，穆里尼奥最初似乎依然欣赏穆图的技术能力，罗马尼亚人得以留队。但两人的关系在赛季开局就急剧恶化，穆里尼奥认为穆图有伤在身，没有让他出战8月15日联赛揭幕战对曼联之战，同时认为穆图不应代表罗马尼亚队参加8月18日世预赛对芬兰一战（当年的欧洲区世预赛，仅有罗马尼亚所在的A组和C组，刚好在英超第1轮和第2轮之间的周中安排了第一轮赛事，而其余各组均于9月4日开赛）。但穆图不仅置之不理，依然回国效力并打入一球，更在赛后将此事直接捅给了英国媒体，他称穆里尼奥说是队医的结论，但他觉得自己的身体完全没问题，也不知道“为什么对曼联时不让自己出场”。

归队后，穆图成了可有可无的替补，只是在对水晶宫和维拉的两场联赛中两次替补登场，总计出场49分钟。接踵而来的是更大的噩梦——10月1日，穆图在英格兰足总组织的药检中被测出阳性，10天后确定为可卡因违例。穆图承认自己吸毒的事实，据说是为了消除烦闷，他刚离婚不久，儿子不在身边，同时在队内不受重用。

就在不久前的2002年9月，切尔西也曾曝出过球员吸毒事件。澳大利亚籍门将马克·博斯尼奇（老资格曼联球迷应该都记得他）被查出服用可卡因，英格兰足总对其禁赛九个月，切尔西也解除了他周薪45000英镑的合同。而澳大利亚人是一位重度瘾君子，据说每周需要花费5000英镑购买毒品。

穆图当然也不会得到原谅。10月28日，切尔西与他解除合同。失业后一周，穆图被英格兰足总纪律委员会处以禁赛七个月，随后该禁令得到国际足联认可，并扩大为全球范围。不过鉴于能力和自由身状态，他很快找到工作，在2005年1月就与意大利豪门尤文图斯签约五年（由于尤文图斯2004年已经没有非欧盟球员转入名额，因此穆图名义上在2004年12月就与利沃诺签约，新年后由利沃诺“转手”给了尤文）。这看似是一个美好的结局，穆图此后代表尤文图斯、佛罗伦萨、切塞纳等队又在意甲效力了七个赛季，也有过单赛季进球20+的高光表现，并效力过法甲、罗甲等联赛，直到2016年37岁时挂靴。但其实这十余年里，他一直深陷于一场无法自拔的噩梦官司之中。

最先起诉的，其实是穆图本人。2004年11月10日，也就是被切尔西开除后两周，穆图方面向英超联盟就切尔西俱乐部终止自己的雇佣合同提出申诉。而就在此时，在俱乐部首席执行官肯扬的主导下，切尔西的反击战掀起了序幕。

在2005年1月19日召开的听证会上，英超联盟被告知，切尔西将就球员提出赔偿要求。一周后，俱乐部和球员双方发表联名信，同意将"争议的触发因素"，即球员是否有正当理由或体育上的正当理由从而违反雇佣合同的问题（the issue of whether the Player had acted in breach of the Employment Contract with or without just cause or sporting just cause），提交给英超联盟上诉委员会。此时的穆图，恐怕绝没有想到自己会输掉官司，在此前诸多球员与俱乐部的合同纠纷中，作为弱者方的球员最终大多处于有利地位。但剧情恰恰逆转了。

2005年4月20日，英超联盟上诉委员会判定穆图“无正当理由违反了在保护期内的雇佣合同”（the Player had committed a breach of the Employment Contract without just cause within the protected period against the Club），这一结果也奠定了切尔西向球员个人索赔的法理基础。

九天后，穆图向国际体育仲裁庭（CAS）上诉此判定，这是他在这一系列官司中第一次向CAS上诉，但在当年12月15日，上诉被驳回了。此后半年，切尔西其实一直没有动作，就当人们以为这桩看似有些不近人情的官司将不了了之时，英格兰俱乐部出手了——2006年5月11日，切尔西向国际足联争议解决庭（DRC）申请裁决穆图赔偿，五个月后国际足联方面认为自己无权裁决这一争议，驳回了俱乐部的请求。这次又轮到切尔西上诉国际体育仲裁庭，CAS于2007年5月作出裁决，认为国际足联争议解决庭确实有管辖权来裁决此案，并将案件发回DRC。

此时的穆图因为尤文图斯假球案而离开球队，加盟了佛罗伦萨，他在紫百合似乎又找回了春天，2006-07赛季和2007-08赛季他连续奉献了离开帕尔马后最好的两个赛季。但他还是不得不为当年的轻狂之举付出惨重的代价。2008年5月7日，国际足联争议解决庭作出裁决，责令穆图向其切尔西俱乐部支付17173990欧元的赔偿，这其中包括当年切尔西支付帕尔马转会费未摊销的部分1650万欧元、穆图所得签字费未摊销的30.7万欧元，以及球员经纪公司佣金未摊销的36.6万欧元——所谓未摊销部分，即指原合同签约59个月（2004年8月11日至2008年6月30日），扣除穆图正常效力的15个月后，所剩余的44个月按比例计算出的费用。

继续插播番外。根据DRC的文件记载，切尔西方面针对穆图个人所列出的索赔名目如下：购买球员（穆图）浪费的成本1381万英镑、购买更替球员的成本2266万英镑、球员从切尔西所得到的收益312万英镑、球员从新俱乐部尤文图斯所得到的收益（不详）、切尔西所支付的法律成本39万英镑，以及包括且不限于俱乐部的商业品牌价值在内的“无法量化但不可否认的成本”等——最终，赔偿总额应不少于购买更替球员所需的22661641英镑。

有趣的是，这个精确到个位数的购买更替球员费用（the cost of replacing the Player）成了一个谜，究竟是谁，无法从文件上获知。直到2008年5月前，切尔西所购买的转会费数量级大体相当的进攻球员有赖特-菲利普斯（2800万英镑）、马卢达（1710万英镑）、阿内尔卡（1620万英镑），当然这个数字也可能来自几名球员的费用相加，这一切已无从知晓。

尽管比起切尔西索赔的至少2800万欧元，国际足联争议解决庭判决的1717万赔偿金已经打了差不多六折，但还是高得震惊了所有人。这个金额显然超出了穆图个人的赔付能力，要知道，根据文件披露，他在切尔西挣得的年薪“仅为”税前235万英镑（时值335万欧元），并有分五期支付的33万英镑签字费，以及包括“特别进球奖金”在内的奖金（但根据英超俱乐部习惯，相比工资，奖金数字不会太高）。一掷千金的切尔西所开出的金额，要比他此前、此后的球员合同都高了不少。1700余万欧元相当于穆图踢球10年左右的全部税后收入，即使他不吃不喝也无法偿还，何尝罗马尼亚人还是出了名爱花天酒地的浪子。

于是穆图第二次向国际体育仲裁庭上诉，但CAS在2009年7月31日再次驳回了他的上诉，并且判定穆图不仅要按1717万欧元的天文数字赔偿，还需要支付5%的年利息（从2008年9月12日起计算），此外他还要支付原告和被告双方的仲裁费用，其中包括切尔西方的50000瑞士法郎。

穆图只能继续上诉瑞士联邦最高法庭，这个流程同孙杨与国际反兴奋剂组织的官司完全一样。与未来的孙杨一样，这次上诉，穆图无法就国际体育仲裁庭认定的事实上诉，而只能寻找CAS是不是在程序上存在问题。穆图的主张是CAS裁决此案的一位仲裁员曾是代表切尔西老板阿布拉莫维奇利益的律师事务所的合伙人。2010年6月14日，穆图的上诉再次被驳回。

罗马尼亚人几乎已经走投无路。就在2010年1月底，他未能通过与拉齐奥的意大利杯之战的赛后药检，第二次被查出阳性，这次的违禁成分是西布曲明，西布曲明被使用于一些抑制食物药也就是减肥药之中，但也会被用作于毒品。4月时，穆图被禁赛九个月，后缩短为六个月，直至当年10月底解禁。他在佛罗伦萨的日子也快走到了头，复出后不久的翌年1月，就因为“擅离职守”而被俱乐部内部禁赛一个月。

比起上诉终点在瑞士联邦最高法庭的孙杨，穆图还有最后一线希望可以去争取。在瑞士联邦最高法庭的裁决出台后，他随即向欧洲人权法庭（ECHR）提出上诉，同样还是以仲裁员的身份问题为由。这一次，他等了整整八年，才等到了一个结果，一个无法改变的终审结果，还是输了。

2018年10月2日，欧洲人权法庭宣布，穆图的公正审判权"没有受到侵犯"，该庭“没有充分的理由”推翻瑞士联邦最高法院的裁决，后者认为穆图“没有证实他（对国际体育仲裁庭仲裁员身份）的指控”，因而维持了国际体育仲裁庭于2009年作出的判决——即穆图需要赔偿给切尔西队1717万欧元，而此时罗马尼亚人还需要另外赔付整整10年的利息，正好是本金的50%，总计近2600万欧元。

在这漫长的八年等待中，穆图一路滑坡，他从意甲去了法甲，又回国效力，甚至还去印度联赛转了一圈；他在国家队的生涯也撞了墙，曾因赛后酗酒（2011年）和公开嘲讽主教练（2013年）两度被罗马尼亚队开除；2016年结束球员生涯后，穆图的执教生涯也颇为不顺，第一份教练合同他只干了两个月，当欧洲人权法庭宣布结果时，他远在阿联酋执教阿布扎比瓦赫达队的青年队。（又有番外。就在2019年1月，穆图率领的瓦赫达青年队曾与在当地备战亚洲杯的中国国家队打了一场教学赛，穆图也与里皮留下了合影。1999年夏天，正是里皮将20岁的穆图带去了国米，但两个人在国米的经历都不算顺利。）

欧洲人权法庭的裁决，意味着这场持续了整整14年的漫长官司终于尘埃落定。切尔西代表在结果出台后说了一句：“我们正在行使我们的法律补救措施来追讨欠下的款项，我们将继续这样做。”但谁都知道穆图没有能力支付这笔天价赔款。切尔西有没有继续追讨这笔钱，从此再也没有公开的消息。

有趣的是，在欧洲人权法庭裁决结果尚未出炉的2013年，国际足联争议解决庭曾追加裁决，将穆图离开切尔西后所加盟的利沃诺和尤文图斯两家俱乐部列为共同赔偿方。但两家球队上诉国际体育仲裁庭后胜诉，国际体育仲裁庭判定穆图仍是唯一的赔偿方——如果有尤文图斯垫背，切尔西或许还能收到一部分钱款，但只有球员承担责任，这家英超球队很可能一个子也拿不到。当然，它从来不缺这笔钱。这桩马拉松式官司看起来就像是恶狠狠的复仇，让这位自大的违法员工有了一段永远抹不去的阴影回忆，或者说一个教训。值得回味的是，切尔西当初支付给穆图的33万英镑签字费，以及支付给穆图经纪公司贝卡利体育的50万欧元佣金，均分五期偿清，也都有三期发生在与球员解约之后（2005年8月31日、2006年8月31日和2007年8月31日）。根据法院文件显示，这些款项都按时付清，即使当时切尔西正在与球员方面打官司，并要求赔偿签字费与佣金里的未摊销部分。

穆图的这起官司堪称世界足坛前无古人的一桩奇案。一家大俱乐部对球员下此狠手实属罕见，但这也告诫了所有的球员，如果不洁身自好，会有一个最坏的结果等着自己。在欧洲人权法庭终审结果出炉后两周，穆图在社交媒体上发表了一张自己怀抱儿子在海边散步的照片，并配上一段苏格拉底的名言：“改变的秘密，在于把所有精力放在建造新事物，而非与过去抗衡。”也许，这正是他与自己的和解。

那么和切尔西呢？非常有趣，就在两天前的4月15日，穆图又发布了一张自己与特里、德塞利、兰帕德、哈塞尔巴因克、古德约翰逊当年在切尔西训练的照片，并且@ 了切尔西俱乐部官方账号。而这一条，是穆图的账号开通八年后，第一次出现有关切尔西的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