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特蒙德的“黑店模式”，为何在中国足坛很难奏效？

一纸宣判，辽足死了。这一回没有峰回路转，不会借尸还魂。曾经不可一世成就“十冠王”伟业，如今风雨飘摇之后，老辽足只剩一地鸡毛和不胜嘘唏。1953年建队的辽足，2020年的5月份彻底人间蒸发了。

67年的光阴，代表了几代人的青春，也承载着无数人老去的年华。一家老字号黑店几经高潮、几经风雨之后，在球员市场越来越好时，辽足却经历着史无前例的经济危机——如今，招牌碎了一地，中国足坛历史上最具盛名的“黑店”倒闭了。

近些年在欧洲足坛掀起一波又一波青春风暴的“黑店模式”，为何在中国却基本意味着一个悲惨的结局？

【欧洲黑店为造血，中国黑店纯卖血】

“黑店模式”为什么在欧洲行得通？讨论这个问题之前，让我们先对欧洲的“黑店”做一个区分。近几年五大联赛最富盛名的黑店，摩纳哥和多特蒙德绝对榜上有名。

多特和摩纳哥恰恰代表了黑店的两种类型：前者俱乐部一度频临破产，自此被迫走上“黑店”之路；摩纳哥则是“不差钱”，但因为法甲影响力有限，加之球队所在城市人口体量小，买买买的金元之路很难兑现俱乐部商业价值，所以摩纳哥“开黑店”通过卖人盈利。

无论是摩纳哥还是多特蒙德，开“黑店”的根本立足点都是通过卖人打造俱乐部可持续的经济生态、健康的发展模式。说白了，大家只看到两支球队连年卖人挣大钱，却没有关注过它们为什么每年都有人卖，卖人的收入花在了哪儿？

今天辽足曲终人散的境地，2005年的多特无限逼近。为了在国内和欧冠战线和拜仁一较高下，多特连续多年走上烧钱扩张的道路。丧失理智的买买买，很快让多特蒙德濒临破产。当时多特上下的压力，丝毫不比解散前辽足管理层来得小。

多特后来触底反弹的篇章人尽皆知，在多特重返巅峰的过程当中，一位幕后英雄可谓居功至为——他的名字叫米斯林塔特。米斯林塔特主导的多特球探体系建设，不仅是多特重返巅峰的主要原因之一，大黄蜂至今仍旧受益良多。

2010年，米斯林塔特先后6次飞往日本，现场考察又剪辑了10多个技术分析视频上报，最终说服多特高层以35万欧元从J2联赛引进香川真司。香川真司日后在多特大放异彩，成为米斯林塔特的代表作。

莱万多夫斯基、奥巴梅杨、奥斯曼-登贝莱、普里希奇、胡梅尔斯、斯文-本德、苏伯蒂奇、布瓦什奇科夫斯基、拉斐尔-格雷罗……这一连串给多特带来巨大收入的球员，都是通过米斯林塔特的球探网进入俱乐部视野。

与多特蒙德相比，2011年入主摩纳哥的俄罗斯“化肥大王”雷波诺列夫根本不差钱。将2011年年底一度在法乙垫底的摩纳哥带回法甲，雷波诺列夫正是靠挥金如土。老乡阿布在切尔西的成功模式，毫无疑问给雷波诺列夫巨大的借鉴意义。

可法甲联赛的影响力不及英超，摩纳哥的球迷体量无法与伦敦相提并论……种种因素决定了，阿布在切尔西大获成功的金元模式，迁移到摩纳哥缺乏长远生存土壤。于是乎，“化肥大王”开始寻求俱乐部经营思路的转变。

重金邀请路易斯-冈波斯作为首席球探，为摩纳哥日后的黑店模式打下基础。短短两三年时间，摩纳哥就从人傻钱多的土豪，摇身一变成为做梦都笑醒的“土豪杀手”。J罗、马夏尔、勒马尔、门迪、巴卡约科、姆巴佩……这些球员几乎都是“白菜价”买进，培养两三年再以世界级身价转手。

遍布世界的球探体系，是多特蒙德、摩纳哥黑店能够开得长久的原因。那么，同样是开黑店，辽足为何就把自己玩死了呢？根本区别在于，辽足卖人只是为了续命，每年往死了薅羊毛根本不顾羊的死活，多年下来羊真的一命呜呼。

辽足与多特、摩纳哥黑店模式的根本不同在于，摩纳哥和多特一直在用开黑店挣的钱扎扎实实搞青训；而辽足最后两年的状态是，巴不得所有梯队都砍了，多一级梯队多一分生命危险。

不得不承认，摩纳哥不差钱与辽足差钱，是辽足黑店开不久的原因之一；可别忘了，多特2005年的处境一度与辽足很相似，但别人痛定思痛后的立足点和出发点，是咱们别想那些五花八门的了，就老老实实扎根青训，通过球探网将全世界的希望之星招来培养。

辽足每年联赛结束后同样都痛定思痛，结果是什么呢？今年球队锋线、中场、后卫、门将谁踢得最好，标个好价钱摆上货架，给我提高嗓门大声叫卖。踢出来一个卖一个，毫无底线可言。搞青训和建立球探体系？上赛季球队的工资和安保费还没给呢，哪顾得上这些花里胡哨的！

这样的下意识在中国足坛毫无违和感；但与多特蒙德站在十字路口的抉择，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球探为啥是中国足球的稀缺品？】

无论是不差钱亦或一度频临破产，在摩纳哥和多特蒙德的黑店模式中，球探体系都发挥着核心作用。然而，在中国足球的土壤上，球探一直都是稀缺品。白岩松说中国球探体系“接近空白”，国足名宿朱广沪最近几年也一直在强调球探体系对中国足球的重要性。

去年，朱广沪接受媒体采访有过这样的表述：“足球要发展提高，必须有球星，要有我们自己的梅西，我们自己的C罗，我们自己的姆巴佩。我们跟德国也在联系，请他们帮助我们组建完善的体系。”

球探体系的重要性，道理说起来很简单，可为何球探体系的发展近些年在中国一直止步不前？

米斯林塔特之所以被称为“钻石眼”，原因是球探的主要作用是发掘有天赋和潜力的小球员。天赋异禀的苗子要想兑现天赋，需要科学、成熟的青训体系多年的打磨。整个人才培养、晋级体系必须有一个前提条件：有天赋的小球员，复出的努力和汗水一定会被看见。说得再直白一些，整个人才输送链条当中，必须做到优就是优、良就是良、差就是差。

可中国足球过往20年的人才培养体系、由下到上的输送体系呢？球员高雷雷最近几年多次炮轰上一队、甚至进国家队都需要“运作”送礼；其实每一个真正关心中国足球的人，对于这样的风气多少都有耳闻。

这些不好的现象意味着，中国足球人才输送体系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环节的选择标准并不纯洁、难言公平。这样一来，作为第一个环节的球探失去了根本的存在意义——你所坚持的天赋、潜力、努力的标准，在第二个、第三个筛选环节可能一文不值。

这是无数家长不会送自己的孩子踢球的原因，没有人愿意把亲儿子往火坑里推；同样的道理，这是球探体系很难在中国生根发芽的根本原因。

职业化改革给中国足球带来了一个问题，声势浩荡的职业化进程彻底摧毁了体工队时代的人才培养体系，可自己却久久未能建立起正规的青训模式——这直接导致了中国足球年龄层的断层。本来多个年龄段供选择的球员就少，再加上球探沦为伪命题，中国足球后继无人就此定下基调。

其实辽足的“黑店”开得很早，早在1995年，黎兵以当时创中国球员转会费记录的64万元天价转会至广东宏远，当年的辽足还以转会球员最多和转会费收入最高创下中国职业足球最初的纪录。可开了20多年的黑店，为何倒闭在了这个夏天？

原因很简单，以前辽足有钱从别人手中买梯队“充血”，名噪一时的“辽小虎”缔造者是老帅张引；此后的杨旭、于汉超那批球员是辽足2003年从大连毅腾练铁俱乐部整体收购的。那之后为何辽足没有整体收购梯队了呢？

一方面，跟宏运入主球队后的整体战略有关；另一方面，中国足球有实力的梯队越来越少，“物以稀为贵”，和广州恒大、江苏苏宁、华夏幸福等新玩家相比，辽足的议价能力早就不值一提。举个例子，上海上港整支球队，都是从老帅徐根宝手中收购而来；徐根宝此后培养的以朱辰杰为代表的99-00梯队，上港、申花和恒大争先恐后开高价，根本轮不到辽足说话。

当然，辽足黑店的倒闭，近几年的U23政策也起到了催化作用。

诸如多特蒙德、摩纳哥这样的黑店，主要指望手中的小球员升值带来巨大利润。中国足坛由于青少年球员的培训体制、转会机制等制度的不成熟，导致前几年出现一个不好的局面：黑店数年如一日好不容易培养出的明日之星，被别人连哄带骗以很小的代价撬墙脚了。

最典型的案例就是韦世豪。鲁能足校花了8年的时间，将他培养成同年龄段国内的佼佼者。结果经纪人再三诱导，韦世豪直接撂挑子选择留洋。鲁能足校选择上诉，尽管最终得到了一定数目的青训补偿，但与付出的成本根本不对等。

U23政策出炉，出口转内销的韦世豪轻松实现百万富翁的梦想。可倘若所有经纪人都裹挟年轻球员这么干，中国根本不会有黑店这种说法。

根宝基地可以说是中国足坛近些年最大的“黑店”了，老帅徐根宝同样遭遇过别人不懂规矩挖墙脚。刘若钒在根宝基地本来备受徐根宝器重，可2015年夏天球员家长突然毫无商量余地的要带走孩子。申花先垫资约200万元给球员家长，让家长出面触发球员培训合同内的100万元违约金条款。

怒不可遏的徐根宝直言这是“耍流氓”，“我们培养了这个队员6年，花费了多少心血？这个球员，包括江镇还有3个有潜力的队员，到底价值多少？最关键，你们申花采取的手段是不对的，否则家长都这么做，都撕毁合同，都强行把孩子带走，上海足球要乱套了！”

后来，徐根宝直接跟吴晓晖挑明了说：“你到底给多少钱（补偿），随便你，不给也可以！但你不能利用我只有100万元的违约金，采取这种办法挖人。”

因为根本置球队长远造血能力于不顾，黑店模式在中国足球的土壤上注定难以持久；U23新政引发的年轻球员转会乱象、年轻球员居高难下的薪水，一定程度上成为压死中国足球黑店的最后一根稻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