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贝克与努里的故事:34号球衣是你的梦想,也是我的荣光

一.
范德贝克不愿放弃。“他了解我,希望看到我最好的一面。如果唐尼(范德比克)没做那些事情,那么我也许已经不再踢球了。”默罕默德-努里说,“在整整一年里,他每天都会鼓励我:‘来吧,你必须回到球场。加把劲。’我非常感谢他。”
默罕默德是阿卜杜勒哈克-努里的哥哥,努里绰号“阿皮”,曾经是阿贾克斯的一名中场球员,在2017年7月的一场友谊赛中突然昏厥,遭遇了永久性的严重脑损伤。范德贝克既是努里的队友,也是他最好的朋友,当时亲眼目睹了悲剧的发生,后来在与默罕默德通话时痛哭流涕。
2017年7月8日,阿贾克斯与不莱梅进行了一场季前友谊赛。比赛进行到第72分钟时,努里突然倒在草坪上。起初没人感到恐慌,但短短60秒钟后,几名球员疯狂地召唤更多医护人员入场帮忙,所有人都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
20岁的努里已经失去知觉,心脏骤停。
范德贝克在半场结束后被替换,事发时他和其他阿贾克斯球员站在场边,祈祷努里能挺过去……努里终于恢复了呼吸,被一架直升机送往因斯布鲁克的一家医院。然而,经过在医院的几天诊疗,努里被确诊遭受了严重的脑损伤,几乎不可能康复。
三年多时间过去了,努里仍未苏醒。虽然努里家人能够从穆斯林信仰和世界各地球迷对他的支持中获得极大安慰,但伤痛仍在,“只要看到某些东西,我就觉得特别痛苦。”默罕默德说。
在过去,当阿贾克斯到欧洲各地踢比赛时,范德贝克和努里两家人总是会一同前往。如今,只要听到有人说起“阿皮”,范德贝克的父亲安德雷仍然难以控制情绪……当被问到范德贝克与努里的关系时,默罕默德说:“和以前一样。我们每天都会谈论阿皮,他经常来看望阿皮。但唐尼很容易激动,只要和他聊阿皮5秒钟,他就会哭。”
范德贝克和努里两家人走得很近。“我们在刚认识时就感觉像家人一样,并且随着时间推移,这种关系变得越来越好了。”默罕默德回忆说,“无论唐尼在不在,我几乎每天都会去他家,有时还会在他家吃饭。唐尼的弟弟罗迪是我最好的朋友,他父亲经常来看我爸。我们就像一个大家庭。”
对努里家人来说,上周末是一个非常特别的时刻:范德贝克在曼联1-3输给水晶宫的比赛中替补登场,完成了在“梦剧场”老特拉福德球场的首秀。范德贝克身穿34号球衣,这正是努里在阿贾克斯的球衣号码。“我告诉唐尼:‘现在我比你更紧张!’”默罕默德笑着说。
几天后,26岁默罕默德又代表“唐尼的球队”踢了一场比赛。默罕默德所说的球队是业余俱乐部韦恩希男孩,范德贝克从其青训营出道,而范德贝克的父亲则曾是该俱乐部历史上的一名高产射手。“球场距离唐尼家只有1分钟的步程。”
由于弟弟努里长期昏睡,默罕默德一度失去对足球运动的热爱。
“如果我认真训练,努力发挥最佳水平,我有机会加入一家不错的俱乐部。但我没有这种追求。”他说,“我喜欢业余足球。当我踢比赛的时候,我就很开心,会忘掉生活中的所有不愉快。我为了唐尼这样做,因为这是唐尼的球队,他在每场比赛后都会打电话给我,问这问那,什么都想知道。有时我不得不问唐尼:‘你在阿贾克斯(或者在曼联)训练怎么样啊?’但经常是他问个不停。现在你该知道了,唐尼是个非常特别的家伙。”
在范德贝克选择34号曼联球衣前,他还征求了努里父亲的许可。“唐尼知道我们不会介意,但他仍然会问。这就是我们为什么喜欢他,也是他为什么和其他人都不一样。他的做法(身穿34号球衣)让我们情绪激动,同时也很高兴。”默罕默德说。
当范德贝克选择34号球衣的消息传回荷兰后,努里的父亲在接受荷兰媒体采访时说:“阿皮的眼神突然变亮了,双颊流下喜悦的泪水。听到唐尼的声音时,他的身体明显动了下。”
默罕默德也说:“这是真的。当阿皮听到唐尼的声音,或者唐尼来看望他时,他就会笑,或者想说话…..他不能,但他努力想开口。”
二.
努里和范德贝克的生日只相差十几天,他俩在意大利进行的一项U12赛事中首次同时代表阿贾克斯登场。在那之前,虽然范德贝克和努里处于同一个年龄组,但他比努里低一级,努里的正选搭档是贝尔温。
“唐尼大概在10岁那年加盟阿贾克斯,他很想进D1,也就是每个年龄组的一队。”熟悉阿贾克斯青训学院,著有《努里:诺言》(Nouri: The Promise)一书的亨克-斯潘解释说,“博格坎普告诉他:‘你最好不要加入那支队,留在我带的这支球队吧,我可以教你很多东西。你会成为我的球队的10号。否则,你很难与努里竞争……’在当时,努里和范德贝克的位置似乎重叠了。”
“但没过多久,阿贾克斯发现他俩可以形成很好的互补。阿皮喜欢控球,当唐尼开始跑动时,他就会送出助攻。我见过太多像这样的进球了。”
虽然努里身材不高(只有1米7),长着一张娃娃脸,但他的踢球风格充满了创造力。他拥有几乎所有技巧,擅长用漂亮的直塞球打穿对手的防线。“坐在我身边的是助攻之王。”2017年初,范德贝克在阿贾克斯的一次问答采访中说。
努里也认为,范德贝克的技术水平比很多人想象中更高。“阿皮总是叫他马拉唐尼(Maradonny)。”默罕默德笑着说。
在阿贾克斯各年龄段青年队,范德贝克和努里的配合非常默契。前阿贾克斯青训学院教练、现担任俱乐部球探的弗兰克-佩雷布姆表示,他俩之间的“化学反应”令人惊讶,有时甚至让人觉得心有灵犀。
“当他俩搭档时,总是很清楚对方的感觉,彼此间似乎有一种与生俱来的联系,而这种东西是无法训练的。”佩雷布姆说,“他俩都有能力在高强度比赛中,在非常狭小的空间下做出决定,面对对手的施压,他们能够找到解决问题的办法。另外,他俩都得到了来自家人的支持,这也很重要。”
范德贝克经常在努里位于阿姆斯特丹北郊的家里过夜,第二天再和努里一起去俱乐部。努里兄弟俩共用一间卧室,如果范德贝克来“借宿”,默罕默德就会拖张床垫出来铺在地上。
“我告诉唐尼,‘你在我床上睡吧,我睡地板。’”默罕默德回忆说,“但他总是说,‘不不不,我睡地板。’有时我们还会为这事儿争吵……唐尼和我无话不谈,但阿皮会说,‘让我睡会儿,我们明天还得训练呢!’”
斯潘笑着讲述了关于努里和范德贝克的一个故事。有一天,阿贾克斯青年队和马德里竞技的一支预备队踢比赛,努里发挥不错,但手部受了伤。“大家都说:‘下来吧,你不得不被替换了。’但他坚持踢满了全场。我的书里有张照片,你会看到当比赛结束后,唐尼不得不为阿皮穿鞋和系鞋带,因为他的手绑了绷带,完全动不了。”
虽然努里和范德贝克的踢球风格不同,但他俩的性格非常相像。努里在一个工人阶级社区长大,被许多人视为榜样,而他曾经鼓励残疾人士到他家附近的球场上踢球,并为生活困难的街坊邻居支付食物和手术费用。
“唐尼也很谦逊,他不喜欢炫耀,就像个普通人。”默罕默德说,“在唐尼与曼联签约后,我问他:‘兄弟,你现在不得不开一辆兰博基尼或者类似的豪车了吧?’但他太朴实了,从来不会为了显摆而做任何事情。”
2016年4月,范德贝克已经入选阿贾克斯一线队,在德波尔执教下踢了10场比赛。“阿皮的辉煌时光即将到来。”当时他说。然而,努里在阿贾克斯上演首秀(他在比赛中打进一粒任意球)比范德贝克晚了接近一年,这是为什么呢?
“很难说,因为在努里参加的所有球队中,他都是更衣室老大。每个人都听他的。”斯潘说,“虽然范德贝克比努里先进一线队,但只要他回到二队踢比赛,就仍然会接受努里的领袖角色……但管理层似乎觉得范德贝克比努里更适合进入一线队,作为球迷,我们不知道原因。我的想法是,这可能是因为努里身材矮小,所以管理层认为他在身体方面还没有做好准备。”
三.
齐耶赫坐在一张木凳上,双手遮脸。马兹拉维是努里倒地后第一个跑过去的球员,他用手抱着努里的头;大约12名阿贾克斯球员站在场边,其中包括盯着地板的德利赫特。范德贝克转过身去和俱乐部的几名工作人员说着什么,(出于安慰)替补门将本杰明-范莱尔将手放在他肩膀上。整座球场沉寂下来,不莱梅的球员看上去也很难过……倒地后的十几分钟里,努里在为自己的生命而战。
那个周六下午,努里的家人都没有到现场陪他。努里的父亲几天前回了摩洛哥,母亲和他的四个姐妹在家,努里的一个哥哥阿朴拉希姆正在电视上观看那场比赛,而几乎从不错过阿贾克斯比赛的叔叔也留在了阿姆斯特丹。
默罕默德刚刚去土耳其度假。当默罕默德听说弟弟的遭遇后,他只想和阿贾克斯队内的一名球员对话。“我认识齐耶赫和很多其他球员,但我和唐尼是最好的朋友。所以我只想和唐尼聊,因为只有他会告诉我真相。当我发现唐尼的情绪激动时,我就知道,阿皮的情况肯定很不妙。但这就是为什么我要和他说话,因为他不会只想着怎么安慰我。”
次日上午,默罕默德和他的父母、叔叔和阿朴拉希姆都抵达了收治努里的那家因斯布鲁克医院。四天后,医院告诉了他们一个灾难般的消息:努里遭受了永久性的严重脑损伤。
在拿到确诊结果后的第二天上午,阿贾克斯球队经理施密茨陪同努里的家人飞回阿姆斯特丹。“航班抵达后,我直接开车前往训练基地,在车里就打电话告诉助理:‘让所有人离开球场,去会议室。’我还说,我想让主教练凯泽尔、助理教练博格坎普和医疗主管皮姆-范多德先到我办公室一趟,其他人在会议室等。”施密茨回忆说。
“当我们进入会议室时,所有球员都已经在等着了,他们鞋底沾着草,球鞋也还没换……(听到噩耗后)他们的反应很难形容。有人非常生气,有人坐在那里流泪,有人穿着球鞋离开,还有人在俱乐部待了几个小时。那是我人生中最糟糕的几周。”
不到两周后,阿贾克斯在一场欧冠资格赛中客场1-1与尼斯战平,范德贝克打进一球——他在进球后一只手伸出3根手指,另一只手伸出4根手指,以此向努里和他的家人致意。次回合回到阿贾克斯主场,比赛在第34分钟暂停,全场都向努里送上掌声。范德贝克再次进球,虽然阿贾克斯因为客场进球数较少未能获得出线资格,但对球员们来说,比赛结果已经不再重要。
范德贝克经常看望努里,努里的家人也轮流陪伴着他,以确保每天24小时都有人在身边看护。在阿贾克斯俱乐部,主队更衣室里仍然挂着努里的球衣,下面还摆放着他的球鞋。
随着时间推移,有人对阿贾克斯在努里倒地后第一时间的应对措施提出了质疑。2018年6月,在事故发生接近一年后,阿贾克斯俱乐部承认在现场对努里采取的医疗措施“不到位”。阿贾克斯首席执行官范德萨在一份声明中说,有证据表明在急救过程中,清理努里的呼吸道花费了太长时间。
范德萨表示,俱乐部医务人员“没有全面评估努里的心跳,促进血液循环,帮助球员完成心脏复苏”。他认为除颤器应该“更早些投入使用”,“如果更早使用除颤器,努里的身体情况也许会更好。这种可能性是存在的。我们承认,阿贾克斯应当对努里目前的情况负责。”
虽然阿贾克斯愿意为事故导致的后果负责,但这家俱乐部还没有与努里的家人达成赔偿协议。
四.
在过去的3年里,与任何一名其他阿贾克斯球员相比,范德贝克很可能受到了更严重的心理创伤。根据范德贝克本人的说法,他从未寻求任何专业帮助,但据斯潘在《努里:诺言》一书中透露,与努里同级的许多阿贾克斯球员都出现了创伤后应激障碍的症状。
范德贝克从未寻求任何安慰,因为他知道心结难解……他更愿意将对挚友的思念化作内心力量,努力为阿贾克斯发挥出自己的最佳水平。有时候,范德贝克感觉努里仍然在与他并肩作战。例如在去年阿贾克斯对阵尤文图斯的四分之一决赛次回合中,他在第34分钟打进扳平比分的进球。“当时我立即望向记分牌。”范德贝克后来说,“这真的是命运的安排。”
对许多人来说,当他们看到德容、德利赫特、范德贝克等年轻的阿贾克斯球星时,很难不想起努里。毕竟,阿贾克斯是努里曾经效力的球队,他们都是他的队友和朋友。
“这些球员在荷甲联赛快速成长,然后与豪门俱乐部签下丰厚的合同,星光越来越耀眼。”施密茨说,“你忍不住会想,如果努里仍然是球队的一员,他又会哪儿?这是一个我们永远无法回答,却又很难释怀的问题。”
默罕默德也有类似的想法。“我每天都会这么想,但我们是穆斯林。我认为伊斯兰教教会了我接受生活中的不如意。”
“当然说到足球,我知道如果阿皮能上场,那么他就是最棒的。我之所以这样说,并不是因为我是他哥哥,而是因为我知道他有多么优秀……我以为我已经非常了解他了,但当他做出某些动作时,我仍然会想:‘哇哦,这不科学,我都不知道我弟弟还会这些。’”
“我当然为阿贾克斯在欧冠赛场赢得成功,球员们展翅高飞感到激动,但与此同时,我也需要去做祷告,让自己冷静下来。”
“我为范德贝克、德容和贝尔温等球员感到高兴,但我也有些痛苦,因为我希望看到阿皮参加比赛。但真主是没错的,既然事情已经发生,我们就不得不接受。如果我不信仰伊斯兰教,我真的不知道如今会怎样。”
作者:Stuart James
翻译:足球译家之言
文章来源:The Athl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