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个深爱足球的人心中，都有一个黄色潜水艇

提笔本来想写一篇欧联杯决赛的战术复盘，慢慢道来比利亚雷亚尔是如何用拖慢比赛节奏的方式战胜曼联。然而看到他们夺冠庆祝画面的那一刻，我却心想，这个来自五万人口小镇的球队所创造的辉煌，已经远远超越于技战术层面的胜利，此时此刻，一篇抒情散文显然要远比一篇战术分析更合时宜。

整整22年前，1999年5月26日，曼联上演了欧冠决赛历史上最惊人的逆转，谢林汉姆和索尔斯克亚的进球帮助红魔在最后三分钟逆转拜仁，夺得弗格森时期的首座欧冠奖杯。那天在诺坎普球场发生的一切，可以用这样一句话来概括：曼联疯了，拜仁傻了，中立观众糊涂了。

而在曼联夺冠的同时，比利亚雷亚尔刚刚征战完俱乐部65年历史中的第一个西甲赛季，他们排名倒数第三，从西甲降回了西乙。那时，比利亚雷亚尔在中文媒体里还被翻译为维拉里尔；那时，没有人敢想象被喻为马拉多纳接班人的里克尔梅会在几年后成为这里的英雄；那时，即使是最关注国际足球的球迷，也很少有人知道这个只有5万人口的小镇在哪里。

小镇比利亚雷亚尔，球场是最主要地标之一

时间拉回到22年后的今天，比利亚雷亚尔和曼联，这两家足球地位相差悬殊、甚至来自两个不同世界的俱乐部，成为了欧联杯决赛的对阵双方。如果曼联夺冠，那只是在俱乐部荣誉室里66座主要奖杯的基础上，增加了一座对他们而言并非最看重的奖杯而已。如果比利亚雷亚尔夺冠，那不仅将是他们98年历史上除了国际托托杯之外的第一座真正意义上的奖杯，也意味着又一个传奇黑马故事的诞生。

从这个意义而言，黄潜的夺冠，不仅是5万人口小镇的荣耀，也是足球这项运动的胜利。

120分钟的比赛，比利亚雷亚尔并不是场面占优的一方，但却是战术思想更统一、求胜欲望更强烈的一方。埃梅里不愧为欧联杯夺冠经验最丰富的主帅，他的指导思想就是用拖慢节奏、让比赛碎片化的方式消磨曼联的意志，充分利用每一个中前场定位球机会寻求破门。除了下半场开场15分钟，比赛剩余105分钟完全是以比利亚雷亚尔希望和擅长的节奏在进行。

进入点球大战，似乎一切就都交给了命运。15年前的那支闯入欧冠四强的比利亚雷亚尔，就是倒在了点球点上，他们和欧冠决赛之间只有一个点球的距离，里克尔梅第88分钟的点球被阿森纳门将莱曼扑救。

15年前，点球阻挡了黄潜进军欧冠决赛

15年后的格但斯克，在比利亚雷亚尔队史第一次欧战决赛中，运气站在了他们这一边。

如今的这支比利亚雷亚尔，并不是过去20年来最好的比利亚雷亚尔，球队中没有里克尔梅、迭戈-弗兰、塞纳这样的世界级球星，打法也并非赏心悦目，甚至连球场的名字也从浪漫的“情歌球场”改为了接地气儿的“陶瓷球场”。然而本赛季的黄色潜水艇，在欧联杯冠军教头埃梅里的调教下，更懂得如何控制节奏，如何赢得冠军。

15年后，黄潜赢在了点球大战

比利亚雷亚尔的欧联杯夺冠，既是黑马奇迹，也在情理之中。在过去的17个赛季里，他们14次进军欧战，5次来到半决赛，这是令任何一支非豪门球队无比艳羡的欧战成绩。

然而这样的战绩却没有让比利亚雷亚尔的高层停止追求更高目标，2020年夏天，俱乐部出人意料地与刚刚带队进军欧战的时任主帅卡列哈分道扬镳，这并非因为卡列哈的执教有多大问题，而是因为俱乐部不想错过签下埃梅里的良机，而这一换帅举动的目标很明确：创造了无数黑马故事之后，比利亚雷亚尔希望被人们记住的身份不只是“黑马”，而是冠军。

主帅埃梅里被球员抛起庆祝

除了战绩，比利亚雷亚尔有着出色的青训、稳定而智慧的经营管理、有人情味儿的球队文化，这些都是全世界球迷无比羡慕、同时希望自家球队拥有的特质。

过去20年来，黄色潜水艇的青训发展与一线队的战绩相辅相成。进入21世纪之前，当地的足球好苗子都被距离不远的大俱乐部瓦伦西亚所网罗，比利亚雷亚尔青训只能招来那些被瓦伦西亚、甚至是卡斯特利翁淘汰的小球员。而随着一线队2000年第二次升入西甲之后逐渐成为稳定在中上游的球队，加上俱乐部高层罗伊格家族对青训的持续投入，比利亚雷亚尔的青训开始风生水起。

今天欧联杯决赛出场的球员中，24岁的保-托雷斯出自黄潜青训，并很可能在今夏欧洲杯中出任西班牙队的主力中卫。替补出场的队长加斯帕尔同样是青训产品，职业生涯中只效力过黄潜一支球队，401次出场位居队史第二。此外，球队头号射手赫拉德-莫雷诺、主力中场特里格罗斯、尼日利亚国脚丘库埃泽等人，都是在20岁前就加入了黄潜梯队。

这样的例子不胜枚举，埃梅里本赛季的一线队大名单当中，11人都出自黄潜青训。放眼世界足坛，现役球员中出自黄潜梯队的还包括了曾经的黄潜和阿森纳传奇中场卡索拉、现任曼城主力后腰罗德里、西汉姆联中场福尔纳尔斯等人。

儿时与现在的保-托雷斯

比利亚雷亚尔的经营理念也是值得称道，过去一年多的疫情给西甲大部分球队带来了灾难性的影响，即使是皇马、巴萨这样的豪门也背负了巨额的债务，而比利亚雷亚尔不仅没有外债，而且有实力在去年夏天引入新援，补足三线作战的阵容厚度。科克兰和埃斯图皮尼安的加盟，花费了他们将近2300万欧元；中场帕雷霍虽为免费签入，但他的工资额也并非小数。

黄潜的智慧经营，早在21世纪初就有所体现，当时的他们没有实力和平台来吸引一线球星，因此俱乐部开始瞄准那些加盟强队后并不适应的球星，以较低的成本将他们带到比利亚雷亚尔。2002年，门将雷纳被巴萨抛弃之后加盟黄潜；2003年，在巴萨难以施展才华的里克尔梅以租借形式加盟，在米兰不得意的何塞-马里也前来投奔；2004年，乌拉圭前锋迭戈-弗兰从曼联而来。

黄潜救赎了这些球员的职业生涯，而这些球员也成就了黄潜，他们在佩莱格里尼的调教下成就了黄潜过去20年来的第一个黄金时期。

佩莱格里尼执教时期的黄潜战队

现代足球受到诸多外部环境的影响，过去20年来的黄潜虽然有着超出预期的成绩，但也经历了人来人往、阶段性动荡，以及作为一家小镇俱乐部的发展制约。然而不变的是，比利亚雷亚尔始终是一家球队与球迷之间关系紧密、在全球化时代依然不忘扎根本土发展、在商业环境中依然有着人情味的俱乐部。

黄潜的精神内涵，在老队长布鲁诺-索里亚诺身上体现得淋漓尽致。2012年夏天，西班牙国家队捧起了欧洲杯的冠军，然而比利亚雷亚尔的天空却是灰暗的。黄潜不幸降级，俱乐部新任主帅在被任命之后不到24小时就突发疾病不幸离世。布鲁诺-索里亚诺选择留队，与另一位留队的主力球员卡尼一起，带着一拨出自青训的年轻球员，只用了一个赛季就打回了西甲。黄潜升级之时，现场球迷与球员共同庆祝的画面，现在回看依然令人感到温暖。

黄潜升回西甲，布鲁诺被球迷举起

而就在去年6月，因伤缺阵了长达三年之久的布鲁诺-索里亚诺终于复出，在上赛季最后几轮中多次出场，得以在退役之前再次穿上黄潜球衣、再次戴上队长袖标。布鲁诺就是黄潜版本的“一个人，一座城”，而愿意等他三年且再次给他出场机会，也足以见得黄潜这家俱乐部的人情味。

黄潜球员与球迷共同庆祝夺冠

话题回到今天的欧联杯决赛，说到这场比赛的举办地波兰城市格但斯克，资深球迷们一定不会忘记在这里举行的2012年欧洲杯西班牙与爱尔兰的小组赛。在那场比赛里，几万名爱尔兰球迷在球队0比4落后的情况下，依然齐声高歌，让爱尔兰民谣《阿森莱的田野》响彻格但斯克的雨夜。那场比赛结束后，西班牙主帅博斯克说，“爱尔兰球迷诠释了足球的真正意义，这远比这场比赛的结果重要”。

今晚的格但斯克依然是个雨夜，比利亚雷亚尔球迷的声势极其浩大，让隔着屏幕的我们甚至不太敢相信这只是几千人、而不是几万人的助威声。听着他们将近三个小时没有停歇的助威声，看着他们与黄潜球员共同庆祝夺冠的画面，真的不禁感叹：黄潜球迷可真幸福！

今晚的格但斯克球场属于黄色

如果你不是黄潜球迷，也不要紧，因为黄潜创造的一个又一个神奇，带来的一次又一次感动，既属于比利亚雷亚尔这个5万人口的小镇，也属于全天下所有球迷。

从这个意义来讲，每一个深爱足球的人心中，其实都有一个黄色潜水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