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卡纳瓦罗回顾在中国的这些年,他可能会这样说

(注:本文为虚构作品,非卡纳瓦罗本人自述)
我是卡纳瓦罗,在中国,许多人叫我“菜卡”。昨天下午18点,我变成了一个失业的中年人,再也不用听他们的哔哔了。也许你会觉得我很惨,但我看了看账户余额,日子并不惨,甚至想笑。
我的意大利前辈马可波罗曾经写过一本畅销欧洲的书,书里说,神秘又遥远东方,遍地都是黄金,但我没有去过那片土地,只能暗自神往。
通过新闻我知道,在我退役那年,一支叫广州恒大的球队实现了中国版“凯泽斯劳滕奇迹”,他们有一个喜欢穿爱马仕皮带的老板,意气风发,红光满面,喊出了要5年内当亚洲冠军的口号,比这更让我震惊的是他们的奖金,赢一场500万,还有丰厚的晋级奖和进球奖。那时候,中国的“懂球帝”们都笑他,还有人说他“拍脑袋想出来的烂东西”。我一开始也这么认为,毕竟我在皇马的时候,一年也就挣这个数。
当我再次看到广州恒大的新闻时,他们真的成为了亚洲冠军,带队的不是别人,是我的恩师里皮。马达洛尼说,里皮像马可波罗一样,把意大利足球的真经传授到了中国,开创了名帅去中超的先河,让中国足球发生了质变。但我看到里皮深邃眼神里写的是:人傻,钱多,速来!
在老师的感召下,我背起了行囊,告别了家乡,看着妻儿不舍的泪水,我发誓,一定要挣大钱,衣锦还乡。
2014年11月5日,我永远忘不了那一天,广州恒大宣布我担任执行主教练,里皮是主教练。据说,这样的事情在中国经常发生,还产生了一个职业叫“挂证教练”,甚至他们的国家队也搞过这样两个教练一起执教的事情。不过赛季还没开始,里皮老爷子就回意大利度假了,而我在41岁,才开始认识到了神秘东方世界的复杂。
原本以为接过冠军班底,能给我好好把新手村任务完成。没想到那一年开始,中超“消费升级”了,东边有个上海上港,蛰伏两年开始发力,北边的山东鲁能也有强援加盟。就连那些平时不温不火的混日子球队都买了好外援,我就是倒在了天津泰达的手里。
13轮过后,刘永灼董事长找到我,说小甜甜,从今天开始,你就是牛夫人了。他们找来了斯科拉里。不过我当时对恒大还是有很深的感情,毕竟是他们给我提供了一个发挥的平台,所以走的时候连解约金都没要,当然,我也算是小赚了一笔。
东亚的淘金告一段落,我又去了西亚,退役之前我在阿联酋踢过,他们骂我是走穴捞金的,这次去的是一脚就能踩出石油的沙特,我在那里干了几个月,又被开了。
不过,老天爷还是心疼咱,赶上了好时代。天津权健的老板束昱辉没多久就找上门来,让我去执教他的中甲队,我一开始并不乐意,一个卖保健品的甲级队有些掉价,但老板说,你觉得掉了多少价,咱拿欧元给你补上。就这样,我乐呵呵又来了。当初是巴西人把我赶走,在那我接了一个巴西人卢森博格的班。
说来也巧,自从我上任,这支球队就像变了个样,一路连胜,逆袭冲超。那是我最开心的时候,有信任我的老板,有一帮打天下的小弟,我想买的球员,老板总是不计代价去实现。踢中超的第一年,我们队里就买来了维特塞尔、帕托、莫德斯特这样级别的球员,本土球员也是国脚云集,还有中国魔笛张修维,外界都说他是我的干儿子,我承认,我很喜欢他。卡瓦尼也跟我们传绯闻,我们老板还曾经报价过梅西,说是要花21个小目标,说起来风轻云淡。
我这个人就是这样,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哪怕现在的中超已经是超级外援满地跑,我也能带着升班马在太岁头上薅下一块皮,尤其是当初让我下课的恒大,我的感激中,也带着想要重新证明自己的烈火。
2017年11月30日,又是一个让我难忘的日子,我带着天津权健2-1击败了广州恒大,打破他们的主场金身,拿到了亚冠资格,最后被评为赛季最佳教练。当所有的球员都簇拥在我身边,我知道,我证明了自己,而这一刻我等了太久。唯一的遗憾就是“干儿子”走入了歧途,酒驾撞了好几辆车,好歹人没事,但因为年龄造假,他被禁赛了。
当初那个嫌弃我是穷小子的白富美又回来找我,他们把我师父贡献给了中国男足,让老斯头多留了一年,不过这将就的婚姻还是不长久。我也不嫌弃,能和白富美牵第二次手,何况白富美的爹那年当了中国首富,说吃肉也让我多喝汤,这波不亏。
结婚那天,她爹说:“给我五年的时间,让我做大做强,再创辉煌!”我说:“我来这里只为了三件事:冠军!冠军!还是他妈的冠军!”
我笑了,他也笑了,我们都是认真的。
这个赛季虽然只买了个古德利,那也是AKQJ齐全了,但我真不知道是为什么,总有莫名的力量压制着我。第一轮就踢德比,广州富力的扎哈维跟我们的阿兰疯了一样狂飙,眼瞅着是个平分秋色,谁知道哪儿冒出来个肖智,给我一棒槌。还有那个野心勃勃的上海上港,有胡尔克、奥斯卡还不够,这武磊开了窍,比我们的高拉特还好使。
就这样,我破天荒地丢掉了冠军,铺天盖地的批评向我涌来,“菜卡”就是在那时候越喊越响。
而且,我明显感觉到白富美的爹要求越来越多,他说2019赛季,我们队只能用双外援,但冠军还得拿。我整个人都是黑人问号,只能感叹,有钱人这白瞎钱的花样是真多。
我们之间出现了信任的裂痕。
从那以后,我时常怀念在天津卫当大哥的日子,一呼百应,事事顺心。我也偶尔想念师父在身边的日子,有他我就有安全感。但现实很快就击碎了我的幻想。对我有知遇之恩的束老板,在年底被自媒体的一篇文章给弄监狱去了,我曾经去过那个金碧辉煌的地方,说真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就是马可波罗,眼神里都闪着金子的光,但如今,只剩下了几副鞋垫和狗皮膏药。我的师父里皮带队踢亚洲杯,三个后卫宛如桃园三坑,把他直接带走。
我傻了,中国足协也傻了,因为一个多月后就要踢中国杯,他们找不到教练。许教授一合计,把我推到了那个位置上,嘴上说着做大做强在此一举,干得好也许就转正了,可我总觉得他是在拿我下大棋。
在发布会上,有记者说我是个没经验的教练,说就说吧。但我“菜卡”的名字又怎会是浪得虚名,带着同一支队,我师父2-1拿下泰国,我0-1被拿下。
被我这么一折腾,师父又回来了,我还是在广州恒大,继续跟我那白富美(以及他爹)凑合过日子。我承认,只要穿上爱马仕的皮带,确实有点东西。这一年,在那个马上就要下课的打乒乓球的主席推动下,中国搞起了归化,我们家是最积极的那个。
联赛开始后,我真的只用了双外援。可是我们有归化球员啊,怎么办呢?我还是把布朗宁派上场了,媒体问我,我就说:这是中国人。到了下半赛季,我的老搭档埃尔克森也回来了,他说他也没想到,活了30岁,改名叫艾克森了。归化球员越来越多,我必须得用。
最后我还是打破了“双外援”的限制,媒体又是一顿嘲笑我,他们高声嚷道:卡纳瓦罗,你又用三外援啦。我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争辩道:用归化不算外援,为国养士的事儿能算外援吗?
他们说,我有点像孔乙己,一个100年前的中国作家笔下的人物。
中华文化确实博大精深。还记得上面说的有莫名力量压制着我么?直到2-2被河南建业打平,我才知道,还有一股真正的东方神秘力量叫“企业文化”。我堂堂一个俱乐部主教练,居然要去上什么企业文化培训班,按照他们中国人说的,那真是小刀划屁股——开了眼了。
那天夜里,我一个人沿着珠江走了很久,在桥边,一个摆摊的瞎子老头叫住了我,问我一些出生年月,星座血型的事情。半个小时后,我终于明白,我不是白富美的真命天子,也当不了歪嘴战神。老头说,这叫八字不合,让我别太执着。
虽然我和许教授已经貌合神离,但跟白富美的日子,还在继续,谁愿意跟钱过不去呢?抽完这根惆怅的烟,我整理好行装,再次以标志性的笑容出现在大众面前。
好在我还是拿下了2019年的冠军,当大哥让小弟卖命这事儿,我算是整明白了,韦世豪、杨立瑜、严鼎皓,这都是我培养起来的青年近卫军。
然而,这世界的变化,总是让人难以捉摸。就在我夺冠的一个月后,新冠疫情爆发。2020赛季,比以往时候来得都晚一些,也更惨烈一些。疫情带来的经济下行,让原本就难熬的中国联赛进一步崩盘了,大批量的球队退出,足协也没办法,东凑西凑才在7月份开赛。
严格的防疫措施,漫长的隔离期,让我们习惯了自由的地中海浪漫主义者变得焦躁,很多欧美球员就此离开。我不是没想过离开,回到欧洲找个体面的工作,过着自由的生活挺好,可找了一圈,确实不太体面。我的翻译李白跟一位叫李荣浩的中国歌手挺有缘,这位歌手还唱过:“互相折磨到白头,悲伤坚决不放手”,大概就是我和广州恒大的关系。
我的球队牢牢占据着积分榜第一,但赛制的变化让偶然性增多,也就是说,我拿了那么多分,没太大用,就好比那个在2015年把我搞下课的天津泰达,他们几乎不拿分,但最后也保级了。
我不是在找借口,虽然我又丢冠了。三年丢两冠,换谁都忍不了。但金钱再次展现了它的魔力,当我把合同掏出来的时候,许教授又对我笑呵呵了。
疫情的影响还在继续,中国也要面临经济转型,足球显然是受影响非常大的一个。我眼看着我的另一个师父奥拉罗尤从冠军主帅变成了解散队中讨薪的民工,然后黯然离去。就连中国足协都被欠钱了,球员的薪水被砍了一大半,我知道我们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尽管队里一直很平和,但我还是关注到了手机里不断传来关于恒大出现资金困难的消息,那几天我常常做梦,我又想起了束老板和那支给我带来真正快乐的俱乐部。有时候,有时候,我会相信一切有尽头,没有什么是永垂不朽,我是真想家了。
终究,要求我解约的邮件还是发到我的手机上,提出的条件是补偿我4000万人民币,但剩下的工资就不发了。
坐在亚平宁的大独栋里,回头看看与许教授的五年之约,我的内心总是会泛起波澜。欢宴上,熙熙攘攘,竞技场,尘埃飞扬,回头望,万世风光,眼前是广州塔之上,一纵身的下场。
想了想,我签字了,并取消了这一次回程的机票,没能好好告别,也许是留在我们心中的一丝挂念。
最后,我叫卡纳瓦罗,但我的故事叫马可波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