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家对话卡纳瓦罗，他对中国足球最后20个回答

引言：

北京时间2021年9月28日，中超广州足球俱乐部官方宣布和意大利主教练法比奥·卡纳瓦罗提前终止合约。从2017年11月重新执教广州队以来，卡纳瓦罗带领球队获得了2018年超级杯冠军、2019年中超联赛冠军两项荣誉。

在解约的消息传出之后，腾讯体育在第一时间对卡纳瓦罗进行了独家专访。在聊天中，卡纳瓦罗表达出了对队员、球迷们的不舍，对失去两次中超冠军的不甘。对于中超的“限薪令”，卡纳瓦罗理解的基础上，提出了自己的担忧。

困难时期里，善用年轻球员是外界对他的褒奖，也是他自己引以为傲的事。他表示自己从2020年冬训就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所以这次分手“与钱无关”。他说自己放弃了15个月工资和税，加在一起将近2400万欧元（约合人民币1.79亿）。

与“恩师”里皮离开时一样，卡纳瓦罗并不在乎这笔“钱”，不同的是他对这支广州队还有不甘，还有希望。

采访｜周岩

编译｜三文鱼

在中国，他留给我一个极其深刻的画面，一次我去找他，他戴着一副老花镜与团队探讨业务，老花镜的腿缠着绳子，挂在脖子上。见到有客人，他立马摘下花镜。

刚刚48岁，为什么会戴老花镜？我把自己的好奇问向他的翻译李白，得到了答复：“花了，比赛看得太多了。”

未来两周里，法比奥·卡纳瓦罗不得不在伦敦接受英国政府的入境隔离——尽管在执教广州足球队期间，他已经在中国接种过新冠疫苗。之后，他将在英国进行进一步的教练员进修。那副老花镜一定会伴随他以后，这是他中国岁月痕迹里的一种延续。

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成为一家欧洲足球俱乐部的主教练，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卡纳瓦罗承认，对于在广州队的执教经历，自己在离开时仍有遗憾。他反复提到了对中国球迷的感情，但说再见的时间显然已经到了。

1.“一年前就意识到该离开了”

腾讯体育：你离开广州队似乎发生得很突然，看起来似乎你还没有做好准备。

卡纳瓦罗：事实上，我对此多多少少有所预料。过去一年半里，新冠疫情改变了一切。我没有办法见到我的家人，联赛变得支离破碎，甚至在赛季过程中有长达4个月的间隔。其实疫情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还好。但此后情况开始编造，隔离和气泡式管理让我没办法见到家人。总之，离队并不是一个突然的决定。事实上，上赛季中超结束后，球队在多哈时，我就和俱乐部沟通过离队的想法。

腾讯体育：所以这次（提前解约）的决定是哪一方提出的？

卡纳瓦罗：是我自己提出的。如果按照原有合同，俱乐部乐于看到我继续留在球队，他们对我的团队的表现很满意。在多哈之后，我就意识到也许到了说再见的时候了。但今年我还是回到了中国，希望可以实现我的目标。但我此刻必须承认这很困难。去年我有11个月没见到家人，今年是8个月。联赛中断后，我也不知道什么回中国。所以，我很感谢俱乐部给了我重新开始的机会。

腾讯体育：在多哈发生了什么？

卡纳瓦罗：一些小的争执，但随后很快得到了解决。

腾讯体育：所以（解约）和钱没有关系？

卡纳瓦罗：当然。我放弃了15个月的工资和奖金，加上税将超过2400万欧元（约1.79亿人民币），这并不是一个小数字。如果我在意的是钱，显然我还有其他的选择。我可以告诉你，只有一个原因让我做出这个决定，就是家庭因素。说到钱，在中国的确有很多关于足球的批评声。遗憾的是，职业联赛的水平也确实比我第一次到那里的时候下降了很多。

2.“中超发展变慢了，联赛真得需要榜样”

腾讯体育：区别体现在哪里？

卡纳瓦罗：在2017/2018年的时候，中超被认为是一个高质量、有吸引力的联赛。然后情况就发生了改变。一些关于年轻球员出场时间的规定开始出现。所以哪怕一些球员的水平还达不到顶级联赛水平，主教练也不得不让他们出场——哪怕只有几分钟——以符合竞赛的规定。后来，关于年轻球员的规定甚至越来越复杂了。当然，不能否认中超是一个优秀的联赛。有很多优秀的欧洲教练、顶级球员加盟，看台上坐满了球迷。这是一个面向未来的联赛。

腾讯体育：听说还有其他的所谓“行政指令”（scelta politica）？

卡纳瓦罗：是的，还有“工资帽”政策。我理解中国足协的初衷——因为中国球员前些年比日本、韩国的球员工资高太多了。但很明显，政策出台后中国足球的发展变慢了，很多重要的球员离开了中超。但联赛是需要榜样的，即使需要支付更高的工资。

腾讯体育：真的需要这些榜样吗？

卡纳瓦罗：我举个例子，当维特塞尔来中国踢球的时候，毫无疑问，他想挣更多的钱。但是他用行动展现了一个顶级职业球员应该如何训练、比赛、饮食。对于年轻球员来说，他就是一个榜样。大家努力训练，希望跟上他的踢球节奏。所以我认为，这些球员的离开也会造成系统某些方面的萧条。

腾讯体育：维特塞尔离中国的时候，有一些经济上的纠纷。你呢？

卡纳瓦罗：完全没有。我的工资一直付到了8月份，而且总是准时提前支付的。现在，关于俱乐部的怀疑和批评变得越来越多，但我一直相信俱乐部在经济层面没有出现问题。我之前说过，我（提前解约）的选择是在疫情期间的个人选择。

我最遗憾的是不能亲自向我的球员、俱乐部工作人员以及球迷们表达感谢。我很抱歉，我不得不在半路结束这段关系。但是没办法，前一阶段的联赛8月结束，下一阶段要12月才会开始，这不是一个正常的事。和球员们一起在未来4个月处于一种什么都没法做的半退休状态，对于一名教练来说，实在太难接受了。

3.“没法留下一起争冠是种遗憾”

腾讯体育：对于广州队来说，这是一个艰难的赛季。如果你还留在球队，会如何改变如今的处境？

卡纳瓦罗：但即使俱乐部卖掉了保利尼奥和塔利斯卡，我们仍然完成了对球队的重建。我们改变了球队的踢法，而且进了不少球。其实一开始，当我被迫接受归化球员的时候，我并不同意。我不想把全部的预算都花到他们身上。当然，我也理解这是俱乐部需要为国家队培养有竞争力的球员。

腾讯体育：所以你认为球队不需要太多改变？

卡纳瓦罗：不需要，我为我和队员们的努力感到骄傲。不过如果可以的话，我当然也想要一个能进很多球的前锋，就像我们已经失去的某些球员一样。我很自豪的是，球队的重建过程里也伴随着这些优秀球员重回巅峰：譬如艾克森从低谷里走出，高拉特和阿兰从膝伤中恢复，费南多加盟并融入球队，洛国富减掉了10公斤体重……原本俱乐部的目标是为国家队培养球员，但现在我们找到了平衡点。这是个人的一种成功。因为我真的很遗憾，如果留在球队，这个赛季本可以取得更好的成绩。

腾讯体育：没法和球队一起争冠是件遗憾的事。

卡纳瓦罗：是的，很遗憾。不仅是冠军，而且我们找到了正确的平衡。我再重新一遍，这个赛季广州队同时失去了保利尼奥和塔利斯卡。过去我们围绕着保利尼奥建队，他不但自成体系，还可以进很多球。塔利斯卡在我看来是一个英超级别的球员。他俩以前几乎每场都上，我甚至也还因此遭受过批评。但当他们离队后，我们又创造了一套全新的胜利方式。我提拔了一些新的球员：例如蒋光太，他现在已经是中国国家队的主力了。

你可以把广州队的跑动数据和欧洲联赛做对比，包括球员的体脂率。我认为广州队完全可以称得上是欧洲职业俱乐部水平。

4.“平局年龄从33岁到23岁，还有两人国家队水准”

腾讯体育：你刚到球队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情况？

卡纳瓦罗：我刚到俱乐部的时候，压力很大。外界每个人都觉得广州队必须赢球，因为这支球队已经赢了7年了。但是一些重要的球员当时离开了，我必须重新组建球队，还要保持在高位。很开心的是，我完成了全队的更新换代，平均年龄从33岁变成了23岁。

腾讯体育：还有什么遗憾吗？

卡纳瓦罗：3年里丢掉了2个冠军，其实让我很受伤。两次的情况不同。输给上港那年，我们的阵容里只有一个外援；而输给苏宁，我更认为是输给了奇怪的赛制。如果按照联赛积分，我们会以10分优势夺冠，不过在去年的赛制下，苏宁队的两次反击和两个进球改变了历史。但我仍然为中国国家队输送了很多球员，从足校提拔了很多球员进入一线队……还有一点，我们阵中球员的数量少得吓人。里皮教练和斯科拉里教练，他们在硬件条件比我好多了。

腾讯体育：对于第一次执教恒大的那半年经历，你觉得遗憾吗？

卡纳瓦罗：当然，我觉得那个时候俱乐部的决定是不公平的。球队一直在赢球，但我却失去了主教练的工作。我认为斯科拉里教练的那个亚冠冠军，我也有有一份功劳，因为前半赛季是我构建了球队框架、提拔了年轻球员。我在球队的时候就想要保利尼奥，然后俱乐部给了斯科拉里。不过好在，后来我重新证明了自己的实力，也再次成为了广州的主教练。

腾讯体育：中国球迷想知道，卡纳瓦罗还会回来吗？

卡纳瓦罗：我和我的家人在中国度过了一段美好的时光，在那里有很多朋友。在天津和广州都是。短期之内我不会回到中国，如果我未来一年都找不到工作的话，可能会考虑中国的邀约吧（笑）。我已经在亚洲有过较长的执教经历了，我现在的目标是成为一名欧洲足球的教练。目前，我收到了来自沙特阿拉伯、卡塔尔和美国的合同，但我会专注在欧洲发展。我觉得时机已经成熟了，让我们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腾讯体育：在你的球队中，你觉得还有哪些球员有资格进入国家队？

卡纳瓦罗：严鼎皓和杨立瑜，他们绝对已经达到了国家队的水准。严鼎皓是这个位置上未来的希望。杨立瑜这些年因为他的态度和性格遭受了很多批评，我觉得批评者们并不了解他。他有时会有些情绪化，或者看起来懒懒的，但一旦上场总是会带来进球和助攻，跑动很非常积极。我在天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他。毫无疑问，他现在有实力入选中国国家队，而且他比以前壮了很多。

5.“希望有一天，我能亲自与中国说再见”

腾讯体育：想对你的朋友们说些什么？

卡纳瓦罗：尽管离开在我的计划之中，但事情发生得仍然很突然。我没办法跟俱乐部里的工作人员们挨个道别。我说的“工作人员”包括装备管理员、清洁工、大巴司机等所有人。我们一起在气泡式管理的赛区里生活，彼此相处得很好。我真的很遗憾，不能在离别的时候挨个和他们拥抱。

腾讯体育：最近有和奥拉罗尤聊过天吗？他今年年初离开了江苏队。

卡纳瓦罗：奥帅是我的好朋友，也是职业生涯中一位重要的导师。所有我们经常交谈。很显然，他对苏宁俱乐部的管理方式很失望，比我的失望大很多。他的困难也比我多，他之前就想离开，但在带领江苏赢下中超冠军后，因为俱乐部破产，他甚至没有拿到应得的报酬。他可比我生气多了。

腾讯体育：似乎你最近爱上了自行车？

卡纳瓦罗：是的。我通过朋友推荐，在中国认识了这项运动。通过骑车，我可以保持自己的体型，同时也是一种完全的方式认识这个国家。我似乎也因此受到过批评，有人说我只关心骑车而忽略了训练。这是错误且恶意的。我每天早起骑车锻炼，然后一直工作到晚上。我经历了6个隔离期，每次在30-70天不等，骑车对于心理调节也有很大帮助。

腾讯体育：还有什么想说的？

卡纳瓦罗：这些年我在中国的经历很丰富。赢过中超冠军、也赢过中甲冠军；保利尼奥在的时候我们赢球，他走了我们仍然能赢球。我和我的家人在这里被很多人喜爱，我都会牢牢记在心中。我希望未来有一天能回到中国，亲自对球迷们说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