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女足发展不良的根源是什么？从几位女生的足球故事说起
尽管东京奥运会已经落幕近三个月，但提起中国女足的表现，大家依然记忆犹新：0-5惨败巴西、4-4战平赞比亚、2-8遭荷兰血洗，小组赛三战仅积一分，狂丢17球。曾经的铿锵玫瑰以一种令人扼腕的方式结束了这届来之不易的奥运会征程。
奥运会暗淡的出局，让外界真切感受到女足实力严重下滑这一冰冷事实。
统计数据也能佐证女足发展深处困境：根据《2020年中国省市足球发展健康指数报告》显示，女足发展情况的统计得分仅为9.8，在12个二级指标中排名垫底。
具体而言，女足球队每年参加的比赛场次（12.5分）、每万人注册女子球员数量（9.4分）和地区女足球队数量（7.7分）这三项评分在所有29个三级指标中排名最后三位。充分说明我国女足发展的普及程度不高、参与规模较小。
人们不禁要问，曾经的铿锵玫瑰怎么了？中国女足发展不良的根源到底是什么呢？
一、铿锵玫瑰已经凋零
如果回溯历史，铿锵玫瑰的名号相信所有中国球迷都已耳熟能详，那是女足一个辉煌时代的印记。
上世纪90年代开始，女足运动兴起，彼时只有少数国家开展女足运动，中国借助先发优势，利用国家培养体制锻造了一支强队。以孙雯、刘爱玲、温丽蓉、高红为代表的女足姑娘们，在90年代相继将世界杯亚军、奥运会亚军揽入怀中，“铿锵玫瑰”的称号就此诞生。
然而进入新世纪后，随着各国对女足运动的重视，中国女足的竞争力逐渐下降。2001年欧洲女足冠军联赛正式成立，2010年英格兰女足超级联赛成立，2012年美国国家女子足球联赛成立。这几个关键的事件，标志着欧美女子足球的格局日趋完善。
因此自从北京奥运会获得第五名之后，中国女足在世界杯和奥运会这两项国际大赛中都进入了下降轨道。甚至在亚洲比赛中都甚少能打入决赛，更不要提冠军。
而在青少年队层面，中国女足同样节节败退。中国U19青年女足2019年在泰国进行的亚洲U19女青赛上，甚至连小组都未能出线、无缘亚洲四强，创下了中国女足自这项赛事创办以来的历史最差成绩。
过去12年以来，中国U20女青队甚至连冠亚军决赛都没有资格参加。而更往下的U17女少队，自2014年哥斯达黎加世少赛上，中国97年龄段U17女少队取得参赛权之后，已经连续三届赛事未能从亚洲出线。
毫无疑问，欧洲球队从力量、速度、技战术水平都已领先亚洲球队，上届女足世界杯的8强中有7支是欧洲球队。如今世界女足格局早已不可与20年前“铿锵玫瑰”的时代同日而语了，东京奥运会上的悲惨遭遇并不让人意外。
二、足球，男生的运动？
玫瑰凋零已是事实，女足球员数量下滑被认为是其症结所在。根据国际足联去年发布的《2019全球女足发展调查报告》显示，目前中国18岁以下注册运动员数量为17983人，日本这一数字为43000，德国为104803，美国则达到了152万。
中国青少年女足注册球员与足球强国的差距越来越大，国家队战绩下滑也在情理之中。因此，提高女足青训人口、让更多女生参与到足球运动中来，就成了共识。那么，女生想去踢球，是一件很容易的事吗？
或许是习惯了体育类大学完备的竞赛体系，对于今年刚毕业参加工作的李娟而言，最令她诧异的便是单位组织的足球赛竟然没有女足。“不说校级了，以前我们学院内部的比赛还分女足女篮呢，没想到来体育局工作这里都不安排女生比赛。”
对于很多人而言，足球似乎天然就是男生的运动，女生被排除在外，这让她们失去了很多机会。李娟回忆说：“像之前我在学校参加院级足球赛时，女足就是我一个人张罗起来的一支队，由一个喜欢足球的人带动身边更多人参与，在比赛中感受到足球的乐趣，拿奖还会有成就感。但这些的前提是得给女生参与足球的机会，如果举办的比赛没有设置女生组，这一切都是天方夜谭。”
对于女生而言，踢球的难度远不止于此，她们想要在日常生活中参与这项运动，还需要比男生克服更多困难。
抛开可能会晒黑、会腿粗等问题，女生想要找到同样爱踢球的女足队很难，所以大多数时候她们还是和男生队踢。但是在于菲看来，男生的速度、力量比女生强太多，“很多的时候是降维打击，感觉踢不到一块去”。
尽管已经参加工作的于菲依然保持每周三到四场球的节奏，并且有多年户外运动习惯，但在男生面前她依然不占优势。于菲讲述了她的另一段经历：“之前一次我们队和另一支队踢友谊赛，对方阵中有个人不知道约的是女生队，就听他叨叨了一句：这咋踢，没意思，言外之意也是觉得女生比较弱吧。”
如果是插在男生队伍里面踢，身体层面的天然差距同样让女生很难适应。已经参加工作的晓旭同样深爱足球，她坦言：“和队里的男生不在一个节奏上，没法踢，而且更容易受伤”。同时她也希望得到专业教练的指导，但是发现很难找到教女生踢球的足球教练。
对于如今刚刚步入职场，尚有业余时间的于菲、晓旭等人而言，或许还有机会踢球，一旦未来组建家庭，传统观念又会迫使她们将重心放在家人身上。“很多女生结了婚、生了孩子，就要以家庭为主，出来踢球的次数骤减，所以说就算组成一个女足队，可能遇到的很多困难也是难以克服的”，于菲坦言。
三、改变正在发生？
目前中国女足的整体实力已经难与欧美抗衡，但积极的变化正在发生。
留洋就是女足未来发展的关键环节，唐佳丽（热刺）、沈梦露（葡萄牙体育）、沈梦雨（凯尔特人）三朵金花，撑起了中国足球的海外新旗帜。
女足青训领域，各大基地的硬件设施、教育体系和教学理念正在逐渐更新，对球员综合素质的培养和对学习成绩的重视，都已提上日程。
当然，不容忽视的是，我们对优秀女足教练的培养力度和保护程度依然不够。
今年7月，中国足协U-13女子足球精英训练营在香河国家足球训练基地正式开营。带领百余名小球员训练的是来自各地的女足青训教练，恽铮就是其中之一。
来自江苏常州的恽铮从事教练职业八年，是常州女足青训的主要负责人，曾带出过连续四年江苏省各大比赛的冠军球队。他的妻子陈思来自武汉，同样是一名女足青训教练。2014年，两人通过足球相识并喜结良缘。
（恽铮指导在带队训练）
他与妻子曾各带一队互为对手，如今分管不同年龄的梯队共同进步。平日里，他们只能通过每周例行的队会，在百忙之中见上一面，聊天的内容也大多与业务有关。
“我们两个都需要住校，不能回家，就是全身心扑到女足的工作中。儿子就只能交给奶奶带了。感谢家人的理解吧，他们的支持是我们的最大动力。”像恽铮这样默默耕耘的女足青训教练，需要更多的关注与关心。
而在更为深刻的社会认知层面，我们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因为时至今日，我们仍然无法拥有一个成熟的、多元的女性文化模板。
美国社会学家罗伯特·默顿曾提出了role model这个概念，他指出，个人会将自己与个人渴望的社会角色作为参考群体进行比较。在随处可见性别刻板的社会中，女性尤其需要构建自己的社会支持系统。
对于女性的成长道路来说，真正的女性榜样显得尤为重要。她们能够给更多的女性以信心，帮助更多的女性坚定自己的道路，觉得自己不孤独。
具体到女足领域，对于青训球员而言，可供她们参照的榜样还太少，中国需要诞生更多像王霜这样的领跑者，我们期待着有更多的唐佳丽可以在海外成就自己。
而对于更多想要参与足球运动的普通女生，她们不应该被告知“足球只适合男的，不适合女生”，而是需要社会提供更平等的参与机会、更开放的运动环境，以及更包容的文化氛围。
当我们追问女足发展不良的根源时，就是在探寻社会对女性参与足球运动的包容程度。
（文中李娟、于菲、晓旭均为化名）
参考资料：
1.足球周刊 8月16日 《中国女足的新生力量，与未来有一场“玫瑰之约”》
2.翻滚坚果RollingNut 10月30日《女性成长过程中，为什么需要一个女性role mode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