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让你的世界少了色彩——色盲症患者眼中的足球

这是马特-霍兰德第一次为查尔顿登场，五分钟后他就受不了了。他身体没问题，和队友的交流也没问题，他只是分不清敌我了。

那是2003年的一场季前热身赛，查尔顿身着红色球衣对阵一袭绿色队服的普利茅斯。

马特-霍兰德患有色盲症，此时此刻他濒临崩溃，只能通过两队上衣的款式来区分双方球员。

(图) 马特-霍兰德

据说，每12个男性中就有一位色盲，每200名女性中有一位色盲，如果按照这个比率，那么每支英超球队中将有两名色盲。该比率是否严谨尚不明确，但各队并没有进行相关的筛查。

霍兰德并非个例。塞维利亚的丹麦球星德莱尼就是目前已知的色盲症患者，虽然曼联的葡萄牙球星B费不是该病患者，但他是“认识色盲”组织在葡萄牙的形象大使。不过，绝大多数人对此依然讳莫如深。

“每次我抬眼看，目之所及都是同一种颜色，”霍兰德如是告诉The Athletic的记者说。“我跑向替补席，当时助理教练莫文-戴在场边指挥，主教练阿兰-柯比什利坐在看台上。我说：‘莫，我有大麻烦了。我分不出来双方球员了’。我试着去分辨双方的球衣款式，但那太慢了，比赛里你需要反应快速。”

“当时他脑子里的念头肯定是‘我们这是签了个什么人啊？他告诉我想办法克服。赛后我严肃地告知他们——我不是个拖泥带水的人，最多触球两次我就会把球传出去。如果我需要再观察一番，那么我的节奏就会放慢，这是个相当严重的问题。

“我们训练时有绿色，橙色和红白相间三种球衣，他必须选择我能识别的球衣颜色。后来他在训练中有意挑选方便我分辨的球衣，”霍兰德说道。

今年47岁的霍兰德退役后从事媒体工作。他说：“我看比赛会遇到一些困难，有时候我解说比赛，但实在难以区分场上双方球员。为了区分两名球员，我必须非常非常认真地去辨别。”

今年30岁的德莱尼是为数不多的愿意公开谈论色盲症的国际球星。2018年世界杯前夕，他告诉丹麦一家电台说，自己无法将丹麦队的红色和墨西哥队的绿色区分开来。

“有一天，我发现自己无法认清两方球员了，”当时效力于不莱梅的德莱尼说道。“那种感觉很难形容，我必须去看球员们的脸，但很快我就顾不得看球了。”

(图) 德莱尼

“认识色盲”组织

2010年，凯瑟琳-瓦德7岁的儿子也遭遇了同样的问题。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这个孩子是一个忠实的曼联球迷，有一天他在电视上观看欧冠比赛。很快他就看不下去了，他分不清场上双方球员，几分钟后愤然关掉了电视。自那以后他就很少在电视上看比赛了。

凯瑟琳随后建立了一家非营利机构——“认识色盲”(Colour Blind Awareness)。

 “公平赛场”(Level Playing Field) 是一家专门服务残障人士体育爱好者的慈善机构，在他们的帮助下，凯瑟琳得以跻身欧足联和国际足联。随后，该组织还以主要发起人的身份起草了有关色盲如何参与足球运动的指导意见。

凯瑟琳和她的同伴们任重道远。

今年1月的“双红会”并不正宗。曼联穿上了绿色的客场队服，主队利物浦依然是传统的全红战袍，赛后很多球迷在社交媒体上抱怨说自己无法分辨两队的球衣颜色。

“曼联打算穿客场球衣以及白色球袜（以避免与利物浦混淆），”凯瑟琳说道。“但这于事无补，因为人们关注的是球衣，而不是袜子。”

凯瑟琳继续说：“我不清楚各队是谁决定穿什么颜色的球衣，无论是谁，他们都应该好好培训一下了。”

足球又落在了后面

基兰-马奎尔是一位足球领域的财务专家，也是一位布莱顿球迷。他通过软件分析结果告诉我们，上赛季有五分之一的英超比赛都存在球衣颜色对色盲症患者不友好的现象。

官方的答复是他们以前对此类事件缺乏足够的关注，并将给所有反馈者一个满意的答复。

基兰-马奎尔说：“本赛季有好几场比赛我都看了不到五分钟就愤而离席了。”

患色盲症的球迷们依然在挣扎，但情况在其他赛事方面有了改观。

最近正在与凯瑟琳进行合作的国际橄榄球理事会 (World Rugby) 出台了行之有效的步骤。根据新规，2027年以前，赛场上不允许再出现红色一方对阵绿色一方的情况，而且还设立了专门负责此事的机构。

美国职业大联盟 (NFL) 规定，如果遇到类似情况，客队需要改穿全白色球衣。

在这方面，足球又落在了后面。

英超方面表示，有关球衣颜色的应用细节正在出台，届时将保证比赛双方的球衣颜色方便“有特殊需要的”球迷进行区分，此项工作将主要由一个线上分析软件完成。该软件将得出一场比赛最佳的球衣配色方案，然后将相关结果提前告知比赛双方。

无法分辨红色和绿色困扰着绝大多数的色盲症患者。

眼睛后部的特化细胞负责甄别颜色。眼椎体分为三种，分别负责鉴别红色、绿色和蓝色。所谓色盲症，就是其中一个椎体的功能不正常，或者功能缺失。

“我儿子就是缺失了甄别绿色的眼椎体，”凯瑟琳说道。“实际上连带所有与红色和绿色有关的颜色都受影响。包括橙色，可能会与浅绿或是黄色混淆，而在他眼中，深绿色又和深红色没什么区别。”

“蓝色和紫色看起来都发蓝，因为你看不到紫色中红色的那部分。我们通常认为色盲症患者只是区分不出红色和绿色，这是不准确的，”凯瑟琳说道。

“如果国际橄榄球理事会和美职联说他们会采取措施，并且在一周内解决问题，那就应该没问题。这种事情，只要你用心做，总会有结果。“

不过，凯瑟琳认为相关的规章依然有些“粗糙”，因为负责规章制定的国际足球协会理事会(IFAB) 只是简单地要求比赛双方的球衣要“便于区分”，没有其他更进一步的要求与解释，凯瑟琳认为这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也有令人振奋的方面。凯瑟琳高度赞扬了本届欧洲杯决赛比赛双方的球衣选择，她认为做出决策的人很周到地考虑到了患有色盲症的特殊人群。世界杯的相关政策也正在接受审核和调整。相比而言，代表俱乐部层面最高级别的欧冠就没那么用心了。

难言之隐

可悲的是，尽管患有色盲症的人不在少数，但很少有人敢于将其公之于众，他们担心会失去工作机会，或是招致一些负面的反响，一些人担心得不到他人的理解。

“你会变得格外敏感，会认为所有人都在盯着自己，”基兰-马奎尔说道。“ 别人会用诡异的眼光审视你，有人甚至会指着一件球衣问‘这是什么颜色？’这既令人感到不安，又充满了恶趣味。”

“当我在场边看球时会更容易分辨两方球员。因为我了解每一位布莱顿的球员，而且身边的球迷们也会帮助你更清晰地了解场上的局势，”基兰-马奎尔说道。“但当我踢野球时，我就很难分辨敌我了。”

基兰-马奎尔继续说：“根据国际职业足球运动员联合会 (FIFpro) 的说法，患色盲症的现役球员数量很有限。既然每八名男子就有一人患有色盲症，如此说来，目前的体制存在极大的问题，因为有很多球员因为不愿职业生涯受到影响而隐瞒自己的病情。”

前雷丁前锋尼古拉斯-比格纳尔即是如此。

(图) 比格纳尔

“我敢说很多球员都在忍受色盲症的影响，而且促使他们离开赛场的也是色盲症带给他们的焦虑与紧张情绪，”现年31岁的比格纳尔在2018年接受“认识色盲”栏目视频录制时说道。

比格纳尔说：“色盲症带给我很多困扰，不仅影响我的传球，而且当一名球员向我跑过来时，我第一时间不清楚他是来抢断我的对手还是来接应我的队友。”

“有时候我会去和队友拼抢。当我年纪大了后，我知道没必要再隐瞒了。但年轻时我可不敢坦白这件事情。每天的训练我都备受煎熬。”

这正是凯瑟琳试图去改变的。目前“认识色盲”组织得到了欧足联和一些成员国足协的支持与认可，比如葡萄牙和冰岛足协。凯瑟琳和她的同僚们目前正在开展一项寻找色盲球员的活动，活动经费来自欧足联。

凯瑟琳还和丹麦顶级联赛球队兰讷斯（Randers）展开了合作，后者通过筛查，发现本队球员患有色盲症的比率与普通人群的患病比率基本一致。这些球员的症状包括无法识别不同颜色的训练桩等。

“除非在非常自信的情况下，这些球员不愿透露自己的病情，”凯瑟琳说道。“因为这或许会改变教练对你的看法，你的位置可能不保。球员们也不想因此影响到自己的薪水和身价。”

凯瑟琳说：“如果你是个青年队的学员，那么以后的足球之路无疑会很艰难。但如果你是个成名球星，你完全有底气做些什么。我们的目的不是强迫每支球队重新设计自己的队服，而是希望引起有关部门的关注。”

凯瑟琳和她的同事们已经努力了六年，成果是显著的。

“我看到了很多积极的变化，但问题是，很多决策者依然对此茫然无知，”凯瑟琳说道。“你们为球员们支付数百万英镑的工资，为什么不想方设法让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力呢？你们为了球队的成绩煞费苦心，如果球队里有球员甚至分不清球衣的颜色，岂不是得不偿失？”

为球迷和球员们解决色盲症的困扰，也是推动足球运动向前发展的必由之路。

作者：Matt Woosnam

翻译/编辑：中东游侠

文章来源：The Athleti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