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蹈中国覆辙？金元足球在大洋洲走得通吗

2022年7月27日，我专访了巴布亚新几内亚男子国家足球选拔队总教练马尔克斯·古斯马奥。在专访中，他给我透露了很多讯息，同时解释了昔日的“巨骗”行为。而让我最关心的，则是巴布亚新几内亚足协决定组建巴布亚新几内亚超级联赛（Papua Niugini Premier League），简称PNPL。

归根结底，金元足球时代还是要在大洋洲烧上一把滔天大火。

早在早年的理论对抗阶段，大洋洲足球人基本就分裂分化出了两套理论体系。第一套是“放开打”，完全放开资金流动，催动超级豪门的出现。第二套则是青训流，强制性要求国家足球运动员快速换届。笃信第一套方案的是斐济和瓦努阿图，这两个国家分别孕育了苏瓦（囊括12位现役斐济国脚和3位他国国脚）和银河这两个洲际超级豪门。而信奉第二套方案的代表则是所罗门群岛，他们产出了“黄金一代”，联赛也在蓬勃发展。

最终，巴布亚新几内亚选择了前者，这令我无比惊讶，而且选择的无比决绝。

(2021 巴新足球国家联赛）

巴布亚新几内亚足球超级联赛的筹办方案令人惊诧，第一条就明确写着“除了海卡里和莱城（Hekari F.C.、Lae City F.C.）之外其他的旧俱乐部一概不允许参加新的超级联赛，必须注册新的全职业球队”。这是一条阻挡了绝大多数草根足球人参加新的超级联赛的条款。而如果配合第二条，这种意味则更加深厚——每个球队每个赛季前必须缴纳一千万基纳的保证金。

换算成人民币，等于一千九百二十万（巴新货币是矿本位，只要矿藏开发不完货币就能始终居于高位）。而巴布亚新几内亚2020年度（2021年没有任何数据），只有两支球队的支出超过了这个数字。

这两个球队就是巴布亚新几内亚最成功的两家俱乐部——海卡里和莱城。

（今年的村联赛，观众颇多）

古斯马奥告诉我，巴新超级联赛将是一个完全封闭的商业联盟，采用澳大利亚的特许经营权制度。每一位资本家需要从足协购买特许经营权，之后才能建立俱乐部。所有球员的合同全部注册在足协，足协根据协议将俱乐部购买的球员以“劳务派遣”的形式根据合同期限租借到俱乐部。而工资，也是俱乐部将钱款打到足协名下，之后由足协负责发出。

此外，这个联赛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现在现有的最高级别联赛“国家联赛”（National Soccer League）之间没有任何升降级制度，哪怕你在NSL年年夺冠，你也没有资格直接参加超级联赛，除非你购买了某位资本家放弃的特许经营权。

毫无疑问，这将是一个超级商业联盟。

这个联赛不仅仅将会是跨年赛季，而且将会有全明星赛、选秀、本地培养条例等等，而最受到巴布亚新几内亚球员关注的则是这个联赛限制最低工资，而不限制最高工资。此外，要求每个球队必须有两名球员年薪超过五十万基纳。这意味着，约翰·卡皮·纳托这种超级老板（此前我们说过，他有至少六座矿和两个油气田）可以一掷千金。

（库图布的Moalauta，商业联盟推动者之一）

本·米卡·新华（Ben Micah Xinhua）告诉我，他希望能够在超级联赛踢球，因为据他了解，超级联赛球员的工资“被要求平均是全国联赛球员的三倍”，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新的舞台。

割裂了和草根足球的联系，草根足球怎么办？巴新足协面对这个问题，选择的解决方案是扩大全国联赛的覆盖范围。2022赛季的巴布亚新几内亚全国联赛将会史无前例的扩张到四个赛区，有可能是三十二个球队。而之前，巴布亚新几内亚有些年份的全国联赛参赛球队总共也只有十个球队。根据泄露的情况，全国联赛将分为东部赛区、南部赛区、北部赛区和高地赛区，而布干维尔联合、盘古那铜矿、西部部落联盟、戈罗卡和国家科技大学等老牌队伍都递交了参加新赛季国家联赛的申请函。根据2019赛季的数据，国家联赛球队的平均年营收能够达到14万基纳，而地区联赛球队最高的，莱城的老牌劲旅布尔松（Buresong）也只达到了35万基纳（数据来自特洛伊·古内姆巴的个人计算，他负责为莱城足协提供财报）。因此，进军全国联赛收获的不仅仅是更多关注，更是真金白银。

古斯马奥告诉我，通过组建一个范围更大的“全民联赛”，能够让巴新足球上下不脱节。他告诉我，就像是“英超和英冠”一样。

金元足球曾经在中国烧的全城炙热，但是最终落潮的时候却无比悲怆。如何规避金元足球的一系列弊端？古斯马奥告诉我，他们将会吸引一系列的热钱，源源不断地热钱。巴新足协已经考虑邀请海外的豪门球队参加新的巴布亚新几内亚超级联赛。因为这个超级联赛不涉及洲际赛事名额，因此巴布亚新几内亚足协“完全考虑把这个联赛打造成新的洲际赛事”。古斯马奥曾经无数次提到了“洲际资本家”这个概念，在他的思维里，只要源源不断有热钱入场，这个联盟就能够保证高投入高回报。包括苏瓦市政厅、皮莱市政府、周氏集团等等超级财团全部都在他的考虑之列。

（巴新男足主帅Gusmao和女足赛区神射手）

如何避免金元足球带来的欠薪等一系列问题？沃尼·纳托认为，特许经营权可以规避这一切。根据目前的草稿，只要有一支球队一次没有上交工资报表的原件，这个球队就要被严肃警告。而如果两次没有上交工资报表的原件，这个球队的特许经营权就会被吊销，之后被拍卖，新的资本家掏出钱买下球队，重新组织球队运营。而根据相关规定，参加超级联赛的球队需要一个月出具一次所在省份政府出具的工资缴纳报表原件交足协备案，这就意味着，欠薪两个月的球队背后的资本家就将被逐出联赛。

这是一个近乎疯狂的构想，资本疯狂的自由扩张，没有U21政策，没有朝令夕改，联赛运营由投资人大会具体负责，所有的裁判全部由联盟雇佣，甚至在联赛还没开始之前他们就以一年四百万基纳的超高年薪签下了“巴新马宁”，曾经值裁世俱杯的耶雷波嫩。

这帮来自巴布亚新几内亚山里的大胖子用自己的实际行动告诉这个世界，从现在开始，我们最不缺的就是钱。中东有矿，我们也有矿。这种外人看起来近乎透支未来的操作，他们已经饶有兴趣地疯狂的开始做了。

（“巴新马宁”耶雷波嫩，正在穿戴智能化设备）

当然，这一切的背后也有一系列的隐忧。奈杰尔·马拉江告诉我，古斯马奥们妄图“在一片足球发展并不发达的土壤上突然制造六个顶级豪门”，这些球队“没有历史、没有文化、没有主场”。在马拉江看来，新的球队可能被叫做“基克利极乐鸟”、“首都十字军”，但是都和文化没什么关系，是“加拿大式的俱乐部”——很显然，他在讽刺现在的加拿大足球超级联赛，2017年成立，2019年第一个赛季，而哈利法克斯流浪者、温尼伯、锻钢等球队都在2018年左右才成立。

和马拉江同样，前莱城主帅彼得·古内姆巴也认为，这些新建的俱乐部“根本不会得到球迷们的支持”，“他们将会辉煌的诞生，看起来像是一个六十斤的库库，死的时候变成三百斤的南巴湾”——这是巴布亚新几内亚谚语，意思是死的时候因为自己太胖，尸体全都腐烂了，甚至没有人愿意给自己送葬。这是巴布亚新几内亚传统语言体系里比较伤人的骂人谚语。

（莱城FC）

而更让人担忧的则是，巴布亚新几内亚刚刚遭遇了建国以来“最混乱的一次大选”，这个首都暴乱了整整二十四小时的国家，真的能够依托越拉越大的贫富差距，铸就一个和普通人几乎毫无关系的彻底的商业足球联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