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年前,威尔士在格鲁吉亚的地狱之旅
黄柏晨
外媒《Wales Online》近日在一篇文章中,回忆了威尔士队在23年前客场与格鲁吉亚国家队比赛的往事。
在一本记载格鲁吉亚历史的书中,有一张克里斯-科尔曼马上将带领威尔士队造访的Boris Paichadze国家体育场的老照片。
(图)23年前,威尔士在客场与格鲁吉亚的比赛中0-5告负,图为格鲁吉亚前锋凯兹巴亚庆祝进球
当时格鲁吉亚已经脱离前苏联获得独立,由于受到战争的影响,格鲁吉亚国内局势紧张、经济困难,第比利斯的记分牌几乎无法显示比分。
那是在1994年11月16日。黄昏降临之时,当饱受苦难的格鲁吉亚人抬头望向比分牌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在威尔士,当人们下班或放学后打开电视观看比赛的模糊图像时,他们同样难以置信。许多威尔士人甚至从未听说过那个遥远的国家,更不知道那里还有一支足球队。
比分牌上写着:格鲁吉亚5-0威尔士,而那也是威尔士国家队历史上最惨痛的失利之一。在电力不足的困境下,比分牌的灯光或许展示了比赛结果,但在那场比赛背后,仍然有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
危险信号,以及一个不被认可的新帅
威尔士的失利并非毫无先兆。
威尔士国家队在此前一年(1993年)表现不佳——事实上,第比利斯一役距离威尔士与罗马尼亚世界杯预选赛的周年纪念只相差一天。(译注:威尔士1-2不敌罗马尼亚,无缘世界杯)
在与罗马尼亚的比赛后不久,当时执教威尔士的主帅特里-约拿夫(Terry Yorath)离职,但威尔士新帅约翰-托沙克(John Toshack)并不让人满意。托沙克在成为威尔士主帅短短48天后就辞去职务(托沙克称他不愿参与球队内部的政治),而曾执教这支球队进入1976年欧洲杯八强的迈克-史密斯(Mike Smith)再次被任命为主帅。
1994年3月,威尔士足协邀请史密斯参加在凯尔苏斯举办的一次会议,为足协选帅提供建议。有趣的是在那次会议后,史密斯得到了威尔士足协提供的一份两年合同,而这也是他自从1979年离开赫尔城之后,在英国足球界得到的第一份执教工作。
没过多久,史密斯意识到世界变了。威尔士在1996年欧洲杯预选赛的首场比赛中战胜阿尔巴尼亚,但当球队客场挑战摩尔多瓦时,他们遭遇了酒店住宿条件糟糕、食物中毒等各种问题……球员们的抗议可以理解,不过在一个月之后,史密斯开始为威尔士与格鲁尼亚的比赛做准备。
史密斯表示,球迷对比赛结果的反应“相当棒”,还称虽然威尔士受到伤病、禁赛和备战困难等问题的困扰,但球队在与摩尔多瓦一役中表现不错。史密斯称伊恩-拉什、迪恩-桑德斯和马克-休斯时隔13个月再次同时登场让球队士气大振,但在之前有传闻称,休斯之所以缺席国家队比赛,正是因为史密斯担任主帅。
作为一名前学校教师,史密斯执教风格沉静,与脾气火爆的特里-约拿夫截然相反。有球迷因此将史密斯称作“教堂管理人”(The Verger),认为威尔士在客场与摩尔多瓦比赛时缺乏激情。
“他是个好人。”迪恩-桑德斯回忆说,“但问题在于,我们都认为特里(约拿夫)被解雇是一个糟糕的决定,我们知道如果保罗-博登(与罗马尼亚的比赛中)打进那个点球,特里就不会离开。”
在威尔士被格鲁吉亚击败之后,史密斯所面临的压力越来越大。
“他太和善了。”前威尔士国脚伊万-罗伯茨(Iwan Roberts)说,“现在回过头看,我觉得当时整个球队内没有任何人认为他配执教威尔士,我们对他缺乏尊敬。”
进入战争地带,球队入住的酒店发生了谋杀案
当威尔士抵达第比利斯,与他们客征摩尔多瓦时相比,客场比赛的条件没有任何提升。
短短一个月内,威尔士足协不得不再次面临后勤方面的考验——威尔士是摩尔多瓦国家队主场迎来的首个对手,而在格鲁吉亚与威尔士的比赛之前,Boris Paichadze National Stadium也只举办了一场有意义的比赛。
但更糟的是格鲁尼亚是联合国官方“认证”的战争地带。格鲁吉亚不到三年前脱离前苏联获得独立,然而在当时,格鲁吉亚政府正面临着阿布哈兹和南奥塞梯为脱离国家而发起的内战。
格鲁吉亚承诺会保障威尔士国家队的安全,但某些恐怖的故事遭到媒体曝光持续发酵。例如有未经证实的报导称,在威尔士国家队入住前几个星期,第比利斯当地四星级酒店Metetchi Palace的经理在门厅被枪杀……这个故事显然令威尔士球员震惊。
“如果这真的像我们想象中那样危险,欧足联肯定不会让我们到这儿来。”在当时,伊恩-拉什说道,“对于如此重要的一场比赛,我们的准备工作做得不太好。也许我们知道得越少越好。”
但威尔士的球星们无法不担忧。
“从机场到酒店,我们有一支护送队伍。”威尔士足协国际部主管马克-埃文斯(Mark Evans)说,“我跟U21球队的年轻球员们坐同一辆巴士,但引擎突然熄火了。在那之前,我们已经被告知第比利斯经常停电,夜里没有灯光照明,所以我们就待在巴士,在黑暗中等待一线队教练来接我们……在一路上,我们甚至看到了一辆被烧毁的联合国装甲车。”
史密斯对球队在格鲁吉亚比赛可能遭遇到的种种困难已有心理准备。1994年早些时候,他曾在随马耳他到格鲁吉亚踢一场友谊赛期间,被当地接待人员要求查枪。而这一次,威尔士球员在酒店遇到了机场式的安保——荷枪实弹的警卫守在酒店外,酒店外还有金属探测器和禁枪标识,不过被蜡烛烧掉了一部分。
威尔士球员没有多少时间来适应新的环境。
经过八个小时的长途飞行——由于之前的航空公司试图收取4.6万英镑的双倍费用,以及在格鲁吉亚比赛所需的巨额保险费,威尔士足协在最后时刻改变了计划——史密斯决定无视威尔士和格鲁吉亚的4小时时差,在第比利斯进入半夜时训练。
“这是个疯狂的主意。”埃文斯承认,“当我们抵达球场,发现球场已经关闭,我们只有等人来帮我们打开。”
对威尔士来说,不顺才刚刚开始。
11个勇敢的球迷,黑手党赌场,以及另一个被射杀的男人
尽管格鲁吉亚危机四伏,仍有威尔士球迷决定到客场观看比赛,只不过与本周赴格鲁吉亚的2000名威尔士球迷相比,当时他们只有12人。理查德-格里格(Richard Grigg)就是其中的一人。
“我记得我们一共有11人。”家住卡迪夫的格里格说,“在那之前,我已经有大约6年时间跟随威尔士到客场,一场不落地看比赛。但我没去摩尔多瓦,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去第比利斯。”
“旅途期间也有一些让人担忧的问题,我们最终得到机会,与球队乘坐同一架飞机。”
“这有点像一场冒险,到未知之地的一次旅行,但当抵达第比利斯之后,我们被告知当地会在晚上7点钟实行宵禁,所有灯都会熄灭,我们必须留在自己的房间。”
“当然了,我们长途跋涉可不是为了被锁在房间里的,所以我们跟在当天早些时候踢比赛的几名U21球员偷偷溜了出去……我们很快找到了一个可以去的地方,也只有那儿才供电——一家由黑手党控制,有自己的电力供应的赌场。”
“我们喝了几杯酒,玩得很开心,但突然听到枪声响起,一个男人在赌场外被枪杀。这让我们一下子清醒了过来。”
幸运的是威尔士足协发现他们一群人失踪了,并派了一名教练将他们带回安全地带——但威尔士国家队所面临环境之恶劣可见一斑。
“我坐在阳台上,因为这是一家可爱的酒店,我们没有遇到在摩尔多瓦踢比赛时所遭遇的问题。但我能听到呯呯碰碰的声音……”埃文斯透露,“在那之前,我从未听过枪声。”
当回忆往事时,几位受访者都面带笑容,不过当时的情况真的十分恶劣。
前格鲁吉亚总统谢瓦尔德纳泽(Eduard Shevardnadzedue)到威尔士入住的酒店做演讲,酒店暂时关门,埃文斯等人负责确保所有球员和工作人员都留在自己的房间……谢瓦尔德纳泽由伞兵陪同而来,他在演讲时措辞严厉,这也意味着他的所有命令都必须被遵守。
“这让你很快意识到你进入了怎样的一个世界。”资深记者,在当时受《每日电讯报》委派报导威尔士与格鲁吉亚一役的约翰-雷(John Ley)说,“与此同时,只要你在酒店里,你就不会感觉自己处于危险之中。它就像一个气泡。与威尔士到摩尔多瓦比赛时相比,(第比利斯)酒店的条件很不错。”
“比赛当天上午,我到外面走了走,才发现那里十分贫穷。一切都是灰色的。我沿着库那河往前走,可我从未见过那种颜色的河流,河边还有人开着货车卖二冲程汽油。许多人排着长队领面包,我记得一条瘦弱的狗在我面前倒下,还看到有女人在大街上哭红了眼睛。”
桑德斯开玩笑说他以为自己到了美国,不过他很快就发现了格鲁吉亚社会的真实面貌。据桑德斯回忆,他曾看到一名当地屠夫将肉挂在树枝上叫卖。
威尔士国家队带着厨师和食物到了格鲁吉亚,埃文斯称他曾叮嘱当地的一名服务员在他们用餐结束后看管球队用品,不过仍然有一个餐盘被弄丢了。
“我们眼界大开,但我们没有见到太多当地人。”当时26岁的格里格回忆说,“在酒店,绝大多数走来走去的格鲁吉亚人都穿着皮夹克,戴深色太阳眼镜,你能猜到他们是谁。”
“比赛当天我们确实走出酒店,还找到了一家当地酒吧,但酒吧里只有一个招待员。我们问他,酒吧是否提供啤酒,他说他们只有伏特加……我说,‘好吧,请给我来伏特加和咖啡。’他回答道:‘我说了我们只有伏特加,没咖啡。’伏特加也只有瓶装的。”
在地狱进行的比赛
当威尔士球迷历经重重险阻抵达赛场(在征得允许之后,他们还将伏特加酒带进了球场),威尔士球员们已经准备好了为之前与摩尔多瓦的失利做出弥补。
曾代表保加利亚参加1994年世界杯的尤丹-莱切科夫(Yordan Letchkov)赞扬了格鲁吉亚在客场0-2输给保加利亚一役中的表现,他相信格鲁吉亚能够给威尔士制造麻烦。前威尔士门将内维尔-索夏尔(Nevile Southall)也对与格鲁吉亚的比赛保持警惕。
“我们将会遇到在与摩尔多瓦比赛时同样的问题。”这名曾于1983年随威尔士到第比利斯与前苏联比赛(0-3失利)的门将说,“但我们也不是太担心。我们跟战争没有任何关系,伊恩-拉什、马克-休斯和迪恩-桑德斯等球星也许会让球队士气大振。足球远离战争,我们知道,球迷们也会坚定地支持我们。”
索夏尔无法想象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虽然效力纽卡斯尔的阿兰-尼尔森(Alan Neilson)名气不大,但在入选格鲁吉亚国家队的所有球员中,只有一人不在英超踢球。
“你知道,世界上有很多被低估的球队,我们完全低估了他们。”桑德斯承认,“我们听说他们被称作‘东欧的巴西’,但我们没当回事。除了输给摩尔多瓦的那场比赛之外,我们已经习惯了获胜,并且觉得以我们的阵容,能够轻松完成任务。比赛开始几分钟后,我们措手不及,但那时已经太晚了。5-0的比分一点都不夸张,我们甚至有可能0-10输掉比赛。”
在那场比赛中,后来加入纽卡斯尔的射手凯兹巴亚(Temuri Ketsbaia)梅开二度,乔泽尔-金克拉泽(Georgi Kinkladze)、戈格里奇亚尼(Gocha Gogrichiani)和苏塔-阿维拉泽(Shota Arveladze)也都取得了进球……当比赛还剩下30分钟时,格鲁吉亚已经5-0领先,而现任威尔士主帅克里斯-科尔曼也将那场比赛形容为他在威尔士国家队的最低谷。
“我们准备得不够充分。”罗伯茨说,“我们对于格鲁吉亚的球员和球队都一无所知。我们不知道将会面临怎样一支球队,不过与此同时,我们的表现也很糟糕。”
“我们是一个因为足球感到自豪的国家。”埃文斯补充说,“格鲁吉亚不是摩尔多瓦,那场比赛对我们的帮助很大,我们没有任何借口。”
“解雇全队……威尔士成了一个笑柄。”
在回国的飞机上,威尔士球员心情糟糕;而在威尔士国内,球迷们更是异常愤怒。
威尔士与格鲁吉亚一役开赛较早(英国时间下午1点),这让英国媒体有时间充分准备报导——当威尔士国家队乘坐的航班还没有着落时,《西部邮报》(Western Mail)就要史密斯交出人头。
卡尔-伍德沃德(Karl Woodward)形容此役是威尔士在41年里的最大失利,球队表现完全被格鲁吉亚压倒,而史密斯让梅尔维尔(Melville)担任清道夫的决定就像一场灾难。
威尔士球迷也在表达他们对球队的强烈不满,有球迷将威尔士称为“世界足坛的笑柄”,还有一名读者呼吁史密斯辞职,“停止将威尔士足球继续带入排水沟。”一旦史密斯辞职,布莱恩-弗林(Brian Flynn)被认为是接替他的最佳人选。
《南威尔士回声报》(The South Wales Echo)的措辞更强烈,该报在头条中呼吁解雇包括威尔士足协官员在内的很多人。“任命史密斯担任主帅的威尔士足协首席执行官Alun Evams和其他人的钢笔应该已经没有墨水了,因为他们都在写辞职信。”
当然,这一切都没有发生。
史密斯无意辞职。尽管史密斯承认“我们都对比赛结果感到羞耻”,但他很快转移话题,称自己仍然相信威尔士将会跻身1996年英格兰欧洲杯的决赛圈。“我不需要太恼怒,球员们也不需要。”
“我刚刚回到家中,对之前发生的一切感到震惊。”史密斯说,“我希望继续执教球队,但这也需要看雇主的安排,因为他们掌握着我的命运。”
威尔士足协主席布莱恩-费尔(Bryan Fear)证实,他们不计划解雇史密斯,而埃文斯更关心的似乎是如果威尔士无法进入1996年欧洲杯决赛圈,球队将会损失500万英镑的奖金……特里-约拿夫曾表达重返威尔士国家队的意愿,但他的请求遭到忽视;阿特金森(Ron Atkinson)也曾称对执教威尔士感兴趣,但史密斯仍继续执教球队。
在威尔士与格鲁吉亚的比赛结束几天后,《西部邮报》刊发了一篇标题为“威尔士向维尼紧急求救”(Welsh SOS to Vinnie)的头条报导。“球队迫切需要一个像维尼-琼斯这样的硬汉。”北威尔士足协委员艾迪-米伦(Eddie Melen)说道。
1994年12月,维尼-琼斯完成了在威尔士国家队的首秀,当时球队0-3不敌保加利亚。1995年6月,格鲁吉亚到卡迪夫挑战威尔士,这名中场球员在球队0-1落后时被罚下,而那也成了史密斯执教威尔士国家队的最后一场比赛——在那之后,博比-高尔德(Bobby Gould)接过了威尔士的帅印。
但那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与1994年时相比,2000多名随队到客场的威尔士球迷将会发现,如今的格鲁吉亚已经改变了许多——但23年前,威尔士在第比利斯的那段往事永远不会被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