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侵”竞技体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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撰文丨王璐瑶

编辑丨张钦

巴黎奥运会开幕前,演员、歌手、偶像组合的资深粉丝们达成共识——未来半个月,不宜追星。

比赛开始那天,住在微博热搜的明星们消失了,和奥运有关的名字一个接一个出现。豆瓣活跃小组的帖子内容换了一茬,娱乐帖几分钟没人理睬,竞技体育帖不重样地出现在第一页。抖音里,“营销号”把唱跳舞台和乒乓球混双夺冠的视频挨着剪,后者热度是前者的好几倍。

巴黎奥运会结束一个多月,人们对竞技体育的热情也没有褪去。没有直播的射击全锦赛,粉丝对着实时网站查看盛李豪的成绩;时尚杂志的“金九银十”月,运动员们一个个登上封面。

热度的另一面是“饭圈化”。8月21日,豆瓣发了关于体育“饭圈化”乱象内容的治理公告。体育总局开了专题工作会,要“整治体育领域饭圈‘乱象’”。警方配合严打涉体育领域饭圈违法犯罪,侮辱运动员会被刑拘。

竞技体育的“饭圈”已隐隐有了原本娱乐圈“饭圈”的雏形。“入侵”正在进行。

饭圈粉和竞体爱好者之间,看起来有一条鲜明的分界线,但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画的?什么时候人们不再从单纯统计冠军荣誉,也开始把杂志销售额列进排名?

身处其中的人给不出确实的答案。有人觉得,不够关心比赛内容、过于关心运动员场外信息的人已经接近“饭圈”。追过娱乐明星的人也纳闷,转向竞技体育两个月,自己怎么就成了带来“饭圈化”的入侵者。

“真女顶流来了,销售数量超过50万,销售总额超过2000万,孙颖莎《时尚芭莎》大幅刷新销售纪录。”

“王楚钦杂志限时两小时,开售五秒钟秒切6万,30秒破10万,十六分钟破20万,限时销售总额已破1800万。”

两本先后开卖,一本“五大女刊”《时尚芭莎》,是能在粉丝群体里炫耀的杂志。另一本5月才创刊,可封面人物个个有分量,从奢侈品牌设计总监拍到导演辛爽。冲着杂志的名头,粉丝也一定会买。

过去六年,时尚杂志销售额被流量明星推得越来越高。它和数字单曲一样,成为核算粉丝死忠程度和消费能力的工具。

“钱在哪,爱在哪”,粉圈内部的“格言”在娱乐圈通行无阻。千万级的销售额是成为娱乐圈红人的门槛。对粉丝来说,只有偶像出现的封面和几张内页有意义。

追了十五年星的momo记得,为了偶像的销量好看,58块钱一本的杂志她最多买过30本,只有一本寄到家里收藏。那次销售额总计一千多万,平均下来每个粉丝人手四本。运动员初次亮相,留下将近四千万的销售额,震惊了所有像momo一样了解杂志销量排行的粉丝,是谁在买?

孙颖莎50万本的销售量,配套的是42万的付款人数,是momo追星时不敢想的数字。算算均摊数量,每人只买了1.2本,人均极其合理。她不敢相信数据这么健康,点开运动员各社交平台的主页,经验丰富的她有办法鉴别流量真假,翻了三分钟,她心里想,这真的是顶流。

被指责“饭圈化“严重的乒乓球,最极端地展示了竞技体育“饭圈化”的特点。陈梦和孙颖莎的女单决赛,欢呼声一面倒地给了孙颖莎,看不出这是一场中国选手内部对决。乒乓球队其他人也拍了杂志,虽然不像孙颖莎、王楚钦这样惊人,但算算总额,乒乓球运动员们的粉丝短短几天花了四千多万。

体育明星的“星光”以一种不寻常的方式得到确认。粉丝讲,我们莎莎是体育赛道的,不和娱乐圈比较。到了统计数据时,大家还是在同一张表格上。孙颖莎把迪丽热巴保持的女性封面销售纪录翻了一倍,王楚钦排到第二,前面是王一博在2020年留下的记录。

WTT(全球乒乓球巡回赛事)的门票上了两次热搜。第一次是最低888、最高1688的半决赛、决赛门票价格;第二次是WTT卖不出票。价格畸高的门票在等待谁消耗?评论区有人把不满骂了出来——“不尊重球迷也不配拥有球迷的支持。有事球迷,没事饭圈,买票黄牛。”点开热门评论里的账户主页,几乎都购买了杂志,都在拒绝现场观赛。

和乒乓一样同属小球的羽毛球、网球,商业化程度都高得多。门票销售不那么依赖于明星运动员,奖金也更高。羽毛球,继林丹之后没有出现过GOAT级别的球员,但国羽更新换代后维持住了明星选手和项目的平衡;网球这项高度国际化的项目,李娜之后迎来了完美接班人郑钦文,她今年的奖金总额已经达到1391万人民币。

比赛奖金之外,运动员和培养运动员的单位协会还有一笔收入——商务代言分成。

冬奥会后,谷爱凌单笔商业代言收入能超过千万,超过了虞书欣、赵露思这些当下最红的年轻女演员。夺冠后,郑钦文的代言费用也跻身千万级别。巴黎奥运会前,携程押宝了四位男运动员:潘展乐、张博恒、梁伟铿、王昶。用饭圈的话讲,四个人都“爆”了。现在潘展乐的商务报价到了600万,是开赛前的几倍。

打造运动员的个人形象,接合适的商务,已是体育营销里最重要的一环。即使需要和集体分成,汪顺也能拿到自己代言收入的40%,他的短期代言报价也有几百万。一家4A广告公司策划表示,在役运动员良好的形象和极低的“塌房”风险足够得到品牌方在大赛周期的偏爱,如果营销后自带流量或者极高的认知度,那娱乐圈明星真的可以放在一边。

掺进了钱、流量和营销,运动员面前的舆论场也越来越混乱。微博削减了给娱乐博主的共享计划补贴,转而扶持体育博主,做大粉或是营销号,总有人想从竞技体育里分一笔钱。挑动争吵是最快速、也最容易的办法,也最伤害运动员。

对号入座,你是唯粉还是组合粉?组合粉,嗑“CP”还是“CB”?做唯粉,是只看到偶像一个人的唯粉还是会嗑CP的“腐唯”?只喜欢一个人,那么做“梦女”还是“泥塑”?

没深入过粉圈的人看这些词,像在读无字天书。另一方面,从动漫角色到演员偶像再到大熊猫,任何有娱乐意味、能聚集成一个“圈子”的结构里,这些概念都适用,从2014年开始,以EXO成员归国为标志,流量时代经历了十年的演变,把人群划进越来越窄的群体。

一旦认同自己属于某个群体,就要做好冲突的准备。属性和属性之间,有横跨次元、超越国籍、不分种族、无视年代的冲突。因为属性吵架,双方喜欢的人或角色可以毫无交集。

很多词脱胎于几十年前的概念——比如和“女友粉”接近的“梦女”,但今天,它们的含义已经完全不同。加密概念构建出高高的壁垒,阻断沟通,CP粉和唯粉像此生无法和解的敌人,双方有不共戴天之仇。momo讲,确认对方在不同圈子、不同角色里的各个属性,和穿越雷区也没什么区别。她觉得繁琐,已经放弃用微博追星。

换了社交软件也没什么可追的,娱乐圈太无聊了。上一个“流量明星”出现是很久之前的事情。先后造出几位“顶流”的路都被堵死,选秀和耽美改编剧停了两年。内地娱乐圈,每个明星的面孔她都熟悉,momo这样形容内娱,“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波澜。追星女是找乐子的幽魂,在互联网上游荡。”

转向竞技体育顺理成章,这里更有趣。比赛结果未知,赛程跌宕,是内娱“古偶”(古装偶像剧)写不出的剧情。“同担们”带着刻在心底的属性原则,投身竞体的战场,立刻找点架吵。

双人搭档的运动也要吵架,极端粉丝说大不了转去单项。对于技术定型、成绩上升的运动员而言,像是天方夜谭。唯粉硬着头皮祝福两个人比赛顺利,随后在仅关注者可见的微博里抱怨,抱怨的话看着眼熟,偶像组合粉丝吵架时常用。

拿了羽毛球男子双打银牌的王昶接受《新京报》采访时提过搭配和配合的关系。他讲,体育圈不是娱乐圈,希望大家理智追星。有些人喜欢刻意制造话题,他看到后很难过。从几百名打到世界第一,一路走来,他只想说两个人缺一不可。

momo说,她看任何吵架都能笑出来。只要换个名字,和她以前在互联网上追日娱、韩娱、内娱吵过的架一模一样——你对不起我、我对不起你,你下“脂粉”(职业粉丝,受雇于明星)我要“提纯”(让喜欢多人的粉丝只爱单人)。相似的话术带来乏味。巴黎奥运会,她喜欢上几个运动员,除了买票看比赛,她没参与任何争吵。给自己化名momo的理由是,这是豆瓣娱乐小组最常见的匿名ID。

冯芸追了冬季项目某个运动员两年多,是能号召“同担”、带起粉圈讨论的大粉。她今年转变的看法是,她喜欢的人其实不那么需要粉丝。

比赛是选手一场一场比的,粉丝吵的架,很多都没了下文,只剩下被社区平台暂时禁止发言的账号。娱乐圈喜欢用批评偶像身边工作人员的办法倒逼现状改变,到了竞技体育,纯粹的情绪发泄没有意义,她得讲出道理,讲通了,才能得到反馈。

追冬季项目的冯芸也看了夏季奥运会,重点是看其他运动员饭圈大粉夏奥期间的发言——尤其是意外爆冷的,她太熟悉这些说辞,觉得大半是“虐粉话术”,从逻辑上都说服不了她。她想得清楚,等喜欢的运动员退役了,她就不再高强度追比赛。她也做项目“三十年老粉”,关心技术、只看大赛、永远客观。

竞技体育社区讲“饭圈化”,momo不觉得他们明白饭圈究竟是什么。冲突和争端被概括成这么简单的一个词。她看了十几年比赛,自认对某项运动的爱超过均值。她知道,只要被扣上饭圈的帽子,付出的精力、金钱都会被忽略,“钱在哪,爱在哪”的规则在竞技体育里不总是有效。

饭圈吵吵嘴架,球迷线下斗殴,99.9%的时间人们只关心胜负输赢。立场不同、意见不合,然后产生争端,这些都不是饭圈诞生后才出现的。

体育明星,能被看到的第一个理由是竞技水平足够高,它是运动员的本职。赛场表现之外,长得好看、性格讨喜的运动员得到更多喜爱。

奥运会周期后加入的粉丝,还在套用熟悉的词汇模板形容运动员。口号先喊出来,谁也不要耽误我担拿冠军,我要看他夺冠闪耀洛杉矶。

余悦一直追星,也追竞技体育。2010年,她看欧洲杯爱上德国队,球员喜欢“小猪”施魏因施泰格,”小猪“和波多尔斯基关系好,她顺理成章地嗑上两个人的CP。

但对竞体粉丝来说,嗑CP永远不是最重要的。重大比赛出局,让人“嗑到了”的动作都消失,只剩下输球的郁闷。五点结束的欧冠比赛,七点还在为那粒没进的点球辗转反侧。没有成绩就没有CP,这是竞体第一定理。

巴黎奥运会,余悦喜欢上新的运动员,这次不嗑CP。不嗑的理由很多,有一条是:今天的CP粉,越来越不像她认识的样子。很多人没那么在乎成绩了,不看比赛,从哪了解运动员?十几年前大家默认遵守的“圈地自萌不打扰”原则失效了,没人想边界感的问题。用有些冒昧的发言占领评论、转发区,好像说什么都不会影响运动员心态。

“比赛和成绩最重要”的信念放在第一位。余悦靠它维持十年前的竞体粉丝心态,在冠军面前,一切都可以让路,一切都可以接受。她坦白讲,如果是在追星,她有许多事无法忍耐,饭圈言论一定会让她生气。但为了OGG(奥运会金牌),这些都不算事。她可以继续去看几场精彩比赛回放保持热情。

momo很清楚,形成死忠粉丝群体要天时地利人和。用她的话说,营销要跟上,“吸粉点”和“虐粉点”都要有,人物关系也很重要,嗑CP是基本需求。最本质的吸粉点是成绩,打得够好就有人喜欢;虐粉点也不难找,运动员的职业生涯不大可能一帆风顺,伤病、低谷,都能让人怜爱。

没有建立在比赛基础上的喜爱让人觉得不牢靠。不看比赛,体育明星和粉丝的联系变得薄弱。只能靠一些幻想加强联系。除了比赛就是训练的运动员,很难满足追星惯性里对“营业”的要求。

以偶像为蓝本,文字、画、剪辑,这些方式都能二次创造出一个既陌生也熟悉的形象,它满足粉丝更远一步的幻想。最大的同人存档网站AO3上,中文同人作品里关于竞技体育的数量快速增加,有些比赛项目,已发布文章99%都是中文。卡塔尔世界杯的时候,最热门的现役球员CP是姆巴佩和内马尔,这是另一个版本的“四亿齐飞”。AO3上,足球同人创作有四万篇,其实有19647篇是中文。

为了“赢”,粉丝们会拒绝所有可能会影响运动员的动作。羽毛球中国公开赛,男双组合“梁王”十六强出局,新的支持者不满意奥运后太繁忙的日程,两个人先去大理又去黄山,商务活动一个接一个,还有公益性质的校园行,粉丝觉得这直接影响了他们的状态。

王昶、梁伟铿的教练陈其遒给他俩发的声明上了热搜,他在里面说,奥运结束相当于高考结束,适当的放松是正常的,比赛成绩不够理想,但达到了预期目标。赛场上的表现才是运动员的价值所在,还有许多个奖杯等待争夺。

负永远摆在竞技体育的最前面。从来没关注竞技体育、从娱乐圈饭圈脱身的人,开始一场一场地补比赛,看技术。他们除了冠军奖牌,什么都不相信。

取景器后面有两种目光,一种带着幻想,一种带着金钱的味道。前者是站姐,后者是代拍。站姐和代拍,一起共享着粉丝群体里最微妙的位置——距离上最接近偶像的人。

起源于韩国流水线造星工业,最初是用专业设备记录偶像在舞台上的表演,“站姐”和“站子”是从中韩追星文化土壤长出来的特殊追星人。

代拍和站姐动作一致,只多增加一步——他们拍的图基本都用于贩卖,卖给到不了现场却又要发图的站姐,或者单纯想看到图的普通粉丝。不少代拍是站姐兼职或转职,没有喜欢的偶像,钱还是得赚。

李霏霏跟一起追星的朋友讲自己在追运动员,她们以为她疯了。前几年,她给“顶流”当站姐,支付宝年度账单流水接近七位数。她买下一天之内同个起降地所有班次的航班,只是为了拍出机场到达、出发图。追运动员,她只挑自己有空闲的时间,心态比之前轻快很多,每次出门像旅行。

李霏霏心里很清楚,给运动员“开站子”是个意外,她绝对不是竞技体育粉丝。她做了五、六年“站姐”,只是在追星空窗期喜欢上某个运动员。

运动员的职业生涯只有短短几年,他退役之后她还会追第二个人吗?李霏霏在心里盘算同个项目还有谁值得追,她对竞技兴趣寥寥,做站姐,也只是因为对方有些地方能满足她的幻想,那是和竞技体育没什么关系的一部分。

严格管理饭圈化行为,她有什么感觉?李霏霏笑了笑,“还没管到我头上,等真的禁止我追他了再说”。

她知道自己有些行为是灰色地带,买身份证信息,查航班。有时会被粉丝骂她是骚扰运动员的私生粉。她不在乎挨这种骂,保证没做过出格行为。她偶尔对运动员感到抱歉。“毕竟是我打扰到他。”

她没打算在运动员身上获利一分钱。粗略估算,追现在喜欢的运动员,她也就花了几千块。除了机酒,就是找代拍买图。

以前追顶流的时候,有人借网贷追星,填了她的手机号,她现在还会接到催债电话。站姐的小圈子里有传言,有人为了追星,提供擦边性交易。李霏霏把自己的生活牢牢放在第一位,她付出的时间、精力、金钱,一切都是为了给自己寻开心,现在追运动员最开心,那她就不计投入地去追运动员。

李霏霏不喜欢买图,觉得代拍的图未必符合她的审美,她喜欢拍图,更喜欢修图,得到粉丝热情的夸赞,她开站子的满足感大部分从这来。只是体育比赛太少了,她去不了,只好掏钱找代拍。

唐依也很少买代拍图。给运动员开站子前,她没有拍过其他人。她追运动员追了几年,发现自己这样爱看、爱记录比赛。

站姐身份的最大好处是能完全分隔开个人身份和粉圈的公共身份。开一个站子,以站姐的身份发些记录,和私人账号区隔开,保护好自己的隐私。

她和李霏霏一样没想过回本。国内一场比赛,她算过大概要五千块。去欧洲看比赛的几天,她用掉了自己的年假。比赛现场她带着相机冲过去,经历了一次最严格的安检,被要求收起镜头才能回座位,她斗智斗勇,绕了好几个安检门,最后还是混了进去,只求别让12000块的观赛成本别打水漂。

况且,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站姐,赚钱“回血”的办法在竞技体育也会失灵。拍运动员的“站姐”,绝大多数都是“爱发电”。

以应援为目的众筹集资不行,运动员不鼓励应援,也没什么需要应援的场合;制作周边商品贩售,成功和失败的概率各占一半,运动员的粉丝本来就不多,周边盈利也就几千块,一些人不想要周边,也许会攻击站子,没必要为这点钱冒风险;放下身段也去做代拍,如果拍的是比赛,那么同项目的其他运动员够不够红?可能只有乒乓球能回点本。如果拍机场图,大城市机场基本都有代拍蹲着,偶尔去一次赚不到什么钱。

唐依和李霏霏的共识是,运动员没有任何必要提供情绪价值。她们可以走到距离只有一米的位置,如果对方不开心,退后并理解。站姐,有时只是为了满足取景器后个人记录的愿望。TA们形容自己是站在路边撒钱的人,有些人付出爱和时间,有些人丢掉健康和尊严,不确定能从被拍的人那里得到什么回馈。

祝欣就是得到负面反馈后从站姐退役的。她追的类目杂,从内娱到电竞选手都去凑热闹。活动现场见面还好,去机场,她总有种自尊被降低的感觉。十几个站姐围着一个偶像,大家都精心打扮,等待偶然落下的眼神,实在太不对等了。

她讨厌化妆、穿搭浪费的时间,但长得美的“富婆”站姐最容易获得优待。许多人有相同的隐秘心思,想获得更亲密的关系。再近一点的渴望是虚假的阿斯巴甜,某个站姐又“私联”小偶像,这样的故事听多了,眼前的胡萝卜更一直吊着。

祝欣蹲过草丛,翻过铁门,常常经历混乱的机场,有次她几乎被推倒在扶梯上。尖叫声里,她看到偶像翻了白眼,尊严在那一瞬间碎得粘不起来。她原地脱粉——但只是不追这个人,因为拒绝不了近距离和偶像见面的诱惑。真正去掉这种“瘾”,是在生活忙起来她没时间追线下之后。奥运会开始,她也投身竞体,朋友开玩笑让她去给运动员开站子,她掏出上班打卡记录,也翻了个白眼,说不如买点图算了。

点开代拍交易的超话,以暗号般的“pek”(北京首都机场)做关键字,各种图包贩卖信息批量出现。代拍们谁都拍,快门不按次数算钱,运动员的图有人买,当然也可以拍,只要市场在就行。500张王昶、梁伟铿的机场出发图,可以卖240块,已经高过一大片内娱演员偶像,他们还不是代拍要价最高的运动员。

眼神灵活点,如果偶像没走VIP通道,下车那刻起就要按快门了。接机拍图最容易,明星乘坐的班次是“公开”的信息。坐同一趟航班跟机能拍到更多图,一个偶像值机完毕,前后三排都有可能是预备拍他的人。

像是散落一地的拼图,每个站姐追星的经历、拍下的照片揉到一起,拼凑出偶像明星在人前展示的形象。竞技体育的站姐,补齐了运动员看不到的面貌,粉丝会抱怨压缩了运动员的私人空间,不该关注场下。但顺应着人本能的、想看到更多的愿望,站姐还是出现了。

每个大赛周期,总有新的人爱上竞技体育,其中的一些人被看作是疯狂的脱轨者。成为体育迷还是饭圈粉,有时取决于个人意志,有时取决于外界称呼的方式。


(文中出现momo、余悦、唐依、李霏霏、祝欣、冯芸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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