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火重生的英格兰足球:英超的诞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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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3年,保守党蝉联胜选,撒切尔加强施政,底定了英国旧工业区的命运。这一年,同样也是决定足球产业未来走向的关键时刻。该年年初,诺曼-切斯特(Sir Norman Chester)爵士发表了针对足球联赛结构所写的《切斯特报告》,支持一种理性管控的衰退,一种采行失败主义,但符合人道社会民主的重建。

一方面,切斯特呼吁俱乐部经营应聘用更多专业人士,经营理念也应更有商业头脑,尤其需考虑球迷的方便。但切斯特想必不曾全心相信这件事可以成真,因为他同时也提倡紧缩开支,缩小顶级联赛的规模,将联赛整体规模减半,并且让低级别的联赛地区化,借此省钱。除此之外,他认为如果现在不能协商出一个较具社会公平意义的解决方案,豪门俱乐部将会强行提出一套截然不同的方案。这些俱乐部“从广告与娱乐界的用语晓得,自己要是有自主权,而不仅是92家俱乐部中的一员的话,收益一定能比现在多出许多。这个问题如果不早日妥善解决,很可能会让英格兰足球联盟分崩离析。”

这份报告一经发表旋即被冷落。如同更广泛的产业发展,俱乐部在缺少一套集体策略的情况下,只能在零散的舒缓政策和外来法律与财经措施下运行。1981年,英格兰足总开始逐渐放松股利报酬和教练薪资的规定,希望全职教练能带来更严格的足球财务管理。1984年,主场球队需同意与客场球队分享门票收入,这项对小俱乐部有利的措施就此废除。该年度下半年,随着切斯特报告石沉大海,真正造成改变的力量陆续浮现。热刺队(Tottenham Hotspur)股价攀升,避居海外逃税的地产大亨欧文-斯科勒(Irving Scholar)收购热刺队俱乐部,为俱乐部经营带来了商业眼光。他在白鹿巷球场(White Hart Lane)引入场边广告,并与球衣制造商谈成获利匪浅的赞助合约,但就和时代风气一样,它真正的创新是一项金融法律工程。

斯科勒与俱乐部想到,假如成立一间控股公司,就可以将俱乐部当成法定附属公司,将其完全纳为己有。英足总对附属俱乐部的财务限制依然有效,但俱乐部真正的所有权、球队经营和资金周转的权利,都在新成立的控股公司手上。足总的规定在此并不适用。热刺队当时曾致信足总告知这件事情,但从未收到任何回复。斯科勒只用了一个法律手段,就找到方法规避维多利亚时期对民间商业系统的规范,管理机关却没有半个人留意。

这种钻法律漏洞的方法,替股东打开大门,从此可借出售股份的方式快速牟利。但如何让更多的钱流入足球界,增加这些股权的价值,这个基本问题仍未解决。眼看比赛日观众人数持续减少,其他来源的收入也依旧微乎其微,最大最有权力的几家俱乐部决定换个做法,尽量把足球界现有的资金留在自己队内。1983年和1986年组成苏格兰超级联赛(Scottish Premier League)的俱乐部两度威胁要和苏格兰足联分道扬镳,理由是苏格兰足联充斥太多小镇俱乐部和小咖球队。球坛做出重大让步,越来越多投注彩金流入豪门俱乐部。新的股票制度让它们彻底握有行政权。顶级联赛的降级人数减少,为每个赛季只有一队。

1986年,英格兰相对有钱的俱乐部,特别是当时所称的五大豪门——利物浦、埃弗顿(Everton)、阿森纳、热刺和曼联队开始联合运筹帷幄并付诸行动。英格兰足联重组联赛管理委员会,九个席次有了四席给了甲级联赛。与此同时,要求更改规则的成员数从总数的3/4减少至2/3。电视转播金被重新向上分配,甲级联赛的俱乐部现在能获得总收入的一半。英格兰足联强制收取的门票分成也从4%减为3%,两年后发展更进一步。ITV与BBC断绝关系。为了提出更高报价,将昔日盟友摒除在外,ITV直接与豪门俱乐部协商,并承诺分给它们远超业界的电视转播金。双方达成协商,英格兰足联未受动摇,但现在ITV现场直播足球比赛,四年所付的4400万英镑中,75%要归甲级联赛所有。

旧秩序瓦解前的最后几年令人迷惘。一方面,纠结的经济与社会问题导致足球没落,这使得足球显得前所未有的困境。1985年在海瑟尔球场,35人在躲避看台骚乱时被一面坍塌的围墙压死。因为一根烟头点燃了木质的看台下方堆积近半世纪的垃圾,56人死于布拉德福德城球场的炼狱中。电视直播捕捉到了米尔沃尔(Millwall)球迷大肆闯入卢顿城(Lutton Town)球场的草皮闹事。虽然是极端案例,但也只是英国足球上百桩骚乱事件其中之一。英格兰球队遭欧洲足球协会联盟(UEFA)禁止参加欧洲赛事。帕普威尔(Popplewell)法官针对布拉德福德大伙提出的调查报告,严厉批评了足球产业严重缺乏投资维护且漠视球迷安全的行为。政府的反应是祭出重典,推行观众实名化制度。乍看之下,足球似乎将被卷入收入资金和观众锐减形成的漩涡当中。警方动用的人力和手段不像要用在娱乐产业,反而像是用来对付政治示威,更加快了漩涡沉沦的速度。

然而,同一时间也出现了改变的迹象。第一个征兆是新球迷是文化的萌芽。1985年,足球支持者协会(Football Supporters Association)成立,形成一个比昔日球迷联会更加政治化更有组织的声音。隔年,双月刊独立杂志《周六来临》(When Saturday Comes)发行创刊号。到了1990年,该刊在主流经销商都以买得到,而且发行量可观。1998年的赛季,联赛迎来了戏剧性高潮。排名前两位的利物浦和阿森纳队在最后一轮上演争冠大赛,比赛在周五晚间举行,电视现场直播见证了落后的阿森纳在补时阶段绝杀利物浦,夺下冠军。就算是ITV电视台总裁,也是该频道发展足球转播的关键人物格雷格-戴克(Greg Dyke)都构想不出比这更好的剧本。

隔年,英格兰队在1990年世界杯上的表现对足球的地位也有同样震撼的效果。媒体将之与大众文化(新秩序乐团New Order所作的英格兰队歌《转动世界》World in Motion)和高雅文化(BBC用帕瓦罗蒂演唱的歌剧咏叹调《今夜无人入眠》当作世界杯主题曲)结合后影响更加显著。或许一切当中最重要的,是自1985年调到最低点后,球赛观众人数开始实际回升,且逐年稳定成长。

照此脉络来看,希瑟斯堡惨案和泰勒报告虽是英国足球累计三十年弊病导致在劫难逃的后果,但也是让新的变革力量得以冒出头的转捩点。《泰勒报告》最重要的影响是废止了长久以来普遍把足球视为公共秩序问题,需要更严格监视管控的观念,重新将它定位为公共安全和经济管理的问题。泰勒精确剖析后指出,是警方和其他急救单位以及俱乐部和足球管理当局的制度失灵,共同酿成了这桩惨案。他的论点在一连串非足球相关的惨案发生后显得格外合理。伦敦王十字地铁站火灾、北海阿尔法钻井平台(Piper Alpha)爆炸,以及自由企业先驱号(Herald of Free Enterprise)轮渡沉船事件,原因都出在设施老旧和管理松散。法律体系是因裁判法庭,特别是警政系统内部长期制度失灵,还要在等二十年才会浮现。即便如此,《泰勒报告》的建言影响力仍不容置疑,乃至于改变了英国足球的面貌。身份认证政策终止提案,足球界也开展了一连串警力与保全改革。

《泰勒报告》的第二个关键要点是,正面提出足球场沿用爱德华时期的基础设施所造成的问题。泰勒不只呼吁彻底改变全国球场的基础结构,还主张应拆除球场边缘的围墙,俱乐部应指派安全专员。此外,英格兰和苏格兰的顶级联赛最起码应该有全坐席球场。结果,这一点成了自职业制度成立以来,英国足球在基础设施、文化和经济规模三方面最重要的一项改革。

纯粹以经济面来说,《泰勒报告》最大的影响在于促使俱乐部的投资,改善基础建设,以提供更高品质的“服务”,并反过来收取较高的费用,进而推进了足球产业转型。泰勒初步估计,改善工作约需花费1亿5000万英镑。这其实远低于实际开销,但就算单以这个数据而言,足球产业也明显不可能靠自己筹措到资金。梅杰政府从博彩和其他类型博弈的税收中,拨出了一亿英镑交给足球基金会(Football Trust)。基金会不抽成,再依序将钱分成多份交予俱乐部。小至如给利兹联(Leeds United)的2500万英镑,大到如给切尔西队和谢菲尔德星期三队(Sheffield Wednesday)的4500万英镑。与大手笔用在温布利球场(Wembley)(超过一亿英镑),或用在曼彻斯特市和伦敦奥林匹克球场(各约两亿英镑),让曼城队和西汉姆联队(West Ham United)大为受益的公款相比,这笔钱或许看似微不足道,但是这笔公款的投资约占第一波球场改建费用的1/4,却是求新求变不可或缺的催化剂。俱乐部领取津贴改建球场之余,也趁机开始提高票价,涨幅远高于物价通胀。这一措施为的不是借此一次性飙涨,来补贴球场改建不足的花费,而是要将它当做新经营模式下的核心要素。

由此来说,足球经济的诞生并不是崭新创业能量爆发或私人资本急剧介入所致,反而是由原本完全可以避免的惨剧灾祸所引发。随后,在政府之手的操纵下走上了特有的发展道路。其中很大一部分的投资经费是由纳税人买单。

不止如此,足球还继承了大量文化资本、大量长久积累的故事、集体记忆和符号象征。1970和80年代的困境,并未损失及其价值。事实上,随着当初当初它们诞生的英国工业社会逐渐远去,这些事物反而愈发光亮。改革过程的最后一步是将新的发展潜力换成货币。眼看ITV的四年合约逐渐到期,预计于1992年结束,英格兰足球做出最后的命运抉择,决定了足球未来20年的经营走向。

英格兰足联在1990年发表《一种足球,同一阵线》(One Game, One Team, One Voice),希望为纷争定调。文中提出一种新的管理形态,英格兰足联会员、英格兰足总与一名中立仲裁者将一起解决共同的问题,并维持各级联赛一定程度的财务互助 (Finance Solidarity)。这个管理形态也会绕过足总理事会(FA Council,英格兰足总内部尾大不掉的裁决委员会),让足联会员在各个方面获得较大的发言权,如青训系统或英格兰国家队。足总过去向来认为这些皆归其管辖。

宣告一经发表,旋即引起英格兰足总的强烈反弹,理由自然很明显,未料上游俱乐部竟也群起反对。这些俱乐部的主席反对这项计划,认为英格兰足联或其所倡议的联合委员会一旦掌权,未来将不受控制。最重要的是,他们届时将得把更多账面上的钱分给下游俱乐部,但他们不愿意再这样做。基于利害关系,英格兰足总和顶级联赛的俱乐部结成同盟,迅速发表了《足球未来蓝图》(Blueprint for the Future of Football)一书进行反击。这本书内容空洞且毫无诚意,只是重新改变英格兰足联的计划,但删去了足总与足联共组委员会的提案。未料,这却也为上游俱乐部自组联赛提供了一个老套的借口。在英格兰足总主席贝特-米利奇普(Bert Milichip)的同意与背书之下,1991年夏天,22只俱乐部退出英格兰足联系统,组成英格兰超级联赛。它们招揽电视公司和赞助商出资,鼓励收视用户和购买季票的球迷掏钱。钱不仅来了,而且数目之庞大,超乎众人的想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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