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人之下众人之上，俱乐部的体育总监究竟是干啥的？

在新书《现代足球大师》（Masters of Modern Soccer: How the World’s Best Play the Twenty-First-Century Game）的一个章节中，著名记者格兰特-沃尔（Grant Wahl）采访到多特蒙德体育总监米歇尔-佐尔克，从他的角度描述了足球俱乐部体育总监们的职责。

你是做什么的？

在世界任何地方，当遇到其他人时，我们经常会问这个问题。但就算你知道米歇尔-佐尔克是多特蒙德体育总监，知道他被许多人视为欧洲足坛最优秀的体育总监，也知道阿森纳2017年曾试图聘请他（但未成功），你对他的工作内容仍然会有疑问。毕竟，虽然体育总监是现代足坛最重要的职位之一，但在不同俱乐部，他们的职责并不完全一样。

体育总监、足球总监、技术总监、总经理——这些术语都可以被用来描述佐尔克在日常工作中所扮演的角色。

但佐尔克究竟做什么呢？

面对这个最基本的调查，佐尔克不由得笑了。“这是个简单的问题。”在距离伊杜纳公园不远的多特蒙德商业总部，佐尔克在接受我采访时说，“但描述起来并不容易。”

多特蒙德是一座小型工业城市，曾经是煤炭资源丰富的乡村。佐尔克在这座城市出生和长大，并作为一名中前卫从1981年到1998年，在多特蒙德俱乐部度过了整个球员生涯。虽然佐尔克只代表德国国家队踢了7场比赛，但他在多特蒙德的463场德甲比赛出场创造了俱乐部历史纪录，曾担任队长，随队夺得两座德甲联赛冠军奖杯，以及1996-97赛季欧冠冠军奖杯。

佐尔克既是一名出色球员，也是一位备受尊敬的领袖。佐尔克在运动战中进球极少，但他却是一名点球专家。面对足球比赛中压力最大的时刻，佐尔克连眼睛都不会眨。

自从在1998年成为多特蒙德体育总监以来，佐尔克也将这项技巧带到了谈判桌、董事会会议室和球队训练场上。“我负责整个足球部门。”他用英语说道，“为多特蒙德组建球队招募人员——球员、有时也包括教练——并且照顾整个团队，围绕比赛安排一切。我还对从一线队到青年队的理念负责，与教练讨论（球队理念），青年队必须遵循一线队的比赛方式。球队理念与我们所处的地区有关，我们在一座工薪阶层城市，所以我们必须大胆，必须进攻。如果球队在场上像下国际象棋那样踢球，球迷们会不喜欢。这一点非常重要。”

“更具体些说，我负责俱乐部的人力资源，包括买卖球员，延长球员合同等等。我在球探部门上方，会照顾球员，所以除了教练之外，他们还可以跟我聊天。有比赛的时候，我总是跟球队在一起，也会参加所有训练课。我不会一直都在那里（训练场），不过也许会在训练前或训练结束后与球队一起吃饭。这会让球员觉得，俱乐部有人真的关心他们。”

绝大多数传统英式俱乐部的行政管理系统不太一样。在英国俱乐部最高层，通常会有一个董事会和董事会主席，后者聘请主教练，而主教练则负责球队从短期到长期的足球策略。例如过去多年以来，在阿森纳，阿尔塞纳-温格掌握着在足球领域的主要决策权。但这家俱乐部也开始改变结构，任命了一位足球总监，从而在俱乐部内更均衡地分配责任。

在德国和欧洲大陆国家，足球俱乐部往往采用另一套行政管理系统。按照规定，付费会员是俱乐部多数股份的“拥有者”；多特蒙德俱乐部由2005年上任的首席执行官瓦茨克负责管理，佐尔克则是足球领域的最高负责人。

谁是佐尔克的老板？“瓦茨克先生。”佐尔克笑道，“他可以解雇我，这太容易了。但我俩共事已经超过十年了，彼此之间非常信任。”

谁为多特蒙德聘请主教练？“我和瓦茨克先生。”佐尔克说，“这对俱乐部很有帮助，瓦茨克先生和我决定最重要的事情。”

谁是主教练的上级？“首先是我。然后更往上走，还有我们的CEO。”

绝大多数设有体育总监或足球总监职位的俱乐部都会使用主教练（head coach）而非经理（manager）这个术语来描述球队的主帅。“教练负责制定战术，决定我们采用怎样的比赛风格，并为每一场比赛挑选出场球员。”球员转会则由佐尔克负责，不过俱乐部CEO和主教练通常也会参与进来。“CEO决定了你能用多少预算。”佐尔克说，“近几年来，如果球员转会牵涉到的费用较高，通常我和CEO会先讨论，最后再与教练商谈。”

佐尔克身上拥有作为一名前精英职业球员的气质，他比绝大多数足球界管理人员更时尚，偏爱雨果博斯（Hugo Boss）品牌毛衣、羊绒围巾，偶尔会穿量身定做的西装——但若身穿多特蒙德黄黑色相间的训练服，他仍然让人感觉很精干。球员时代的佐尔克长发飘逸，现在稍稍短了些，经常留大背头。无可否认，佐尔克很英俊，就像是日耳曼版本的亚历克-鲍德温。

在多特蒙德，佐尔克的权力比主教练更大。2016-17赛季，前多特蒙德主帅托马斯-图赫尔带领球队跻身欧冠四分之一决赛，排名德甲联赛第三，还夺得了德国杯冠军。但距离在柏林举起德国杯冠军奖杯短短三天后，图赫尔失业了。图赫尔离开多特蒙德的原因很多，不过他与时任都特蒙德首席球探斯文-米斯林塔特（Sven Mislintat）在转会方面的摩擦，是导致他与俱乐部分道扬镳的根源。

米斯林塔特从1998年开始为多特蒙德工作，2017年加入阿森纳。“他（米斯林塔特）在我的部门，而不是教练部门。”佐尔克说，“我们的球探向首席球探汇报工作，所以我每天都跟斯文谈话。”多特蒙德主教练也许会更频繁地出现在电视镜头前，但在这家俱乐部，佐尔克显然更有话语权。

“任何人都不能像米歇尔-佐尔克这样代表多特蒙德。”瓦茨克在宣布佐尔克与俱乐部续约至2019年时说。瓦茨克指出，自从1978年（当时佐尔克进入多特蒙德青训）到今天，佐尔克一直在为俱乐部服务。

了解多特蒙德的指挥系统和佐尔克的日常工作之后，你就能明白，为什么许多人认为他是一位如此优秀的体育总监。在现代足球运动中，金钱很重要。西蒙-库珀（Simon Kuper）和史蒂芬-西曼斯基（Stefan Szymanski）在书籍《足球经济学》（Soccernomics）中指出，英国足球俱乐部的联赛排名差异在很大程度上可以用各俱乐部的球员工资总额来解释。

多特蒙德不穷——在世界足坛俱乐部中，多特蒙德主场比赛的场均观众人数排名第一——但这家俱乐部的年收入与竞争对手相去甚远，包括多特蒙德在德国国内的宿敌拜仁慕尼黑，以及他们可能在欧冠赛场遭遇的豪门皇家马德里、巴萨、曼联、巴黎圣日耳曼和曼城等。

“这是一个巨大挑战，通常情况下你很难赢。”佐尔克承认，“因为我们谈论的是职业足球，所以不得不谈到金钱。我们的目标始终是成为德甲第一，或至少只落后于拜仁慕尼黑；在欧洲赛场，我们必须进入欧冠四分之一决赛，这意味着我们是欧洲排名前八的俱乐部之一。但收入是我们面临的问题，尤其是在与拜仁慕尼黑，来自英格兰和西班牙的豪门，以及巴黎圣日耳曼比较时。”

“所有这些俱乐部的年收入都超过了5亿欧元（约合5.96亿美元），我们的年收入达到3.7亿欧元，但这还包括球员转会带来的收入，所以我们的基本年收入大约为3亿欧元。所以这意味着我们的收入比竞争对手少2亿欧元，球队预算少1亿欧元。这是我们不得不面对的挑战。”

“如果将足球运动比作F1赛车，那么他们驾驶法拉利，我们却只能开一辆福特野马。”

佐尔克不得不与那些收入高得多的球队竞争，这与迈克尔-刘易斯经典小说《点球成金》（Moneyball，也被译作《魔球》）中，奥克兰运动家棒球队总经理比利-比恩（Billy Beane）所面临的挑战相似。但佐尔克的应对方法与比恩并不完全一样。与棒球运动不同，欧洲足坛没有选秀制度，俱乐部无法像棒球队那样通过抽签来签约高潜力的年轻球员。

虽然佐尔克称在寻找签约目标时，他和他的团队采用了与比恩风格类似的数据分析方法，但他们仍然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传统的球探系统。佐尔克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多特蒙德必须专注于让人才创造价值；球员就像资产，能够为俱乐部带来收入。

“我们不得不采用一种不同的方法来参与竞争。”佐尔克说，“我们必须更有创造力，更快速地制定决策，找到球员。我们需要寻找不同类型的球员，不可能像皇马那样进入市场，购买俱乐部想要的任何人。我们试图寻找那些还没有上升到最高水平的球员。”

在欧洲，没有任何一家其他足球俱乐部的体育总监比佐尔克更擅长发现年轻人才，然后低价购买，高价卖出。与此同时，过去十年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多特蒙德仍然参与了对欧洲足坛重要俱乐部冠军奖杯的竞争。

球员转会价格受到许多变量的影响，例如球员当前水平如何，未来有多大潜力？如果一名球员与俱乐部的合同年限较长，其转会费就更高。如果一名球员越年轻，那么几年后他的潜在转售价格也就越高。一旦球员年龄达到29或30岁，他的转会费通常会下降，因为球员30岁后转售价值将会比年轻时低得多。

一般来说，一名球员完成转会需要经过两次独立的谈判——买卖双方俱乐部谈转会费用，买家与球员谈合同。（买家通常还需要与经纪人谈佣金。）与美国职业体育联盟不同（就算一名球员不同意转会，俱乐部也可以将他交易），在欧洲足坛，只有当球员本人同意并且与买家协商合同之后，转会才能完成。

2010年，佐尔克接受了米斯林塔特推荐的一名球员，花费480万欧元与当时年仅21岁、名气平平的波兰前锋罗伯特-莱万多夫斯基签约，后者在波兰第三、第二和第一级别联赛都拿到了金靴。后来莱万成了全世界最佳中锋之一，曾经在欧冠赛场对皇马的一场比赛中独中四元，帮助多特蒙德闯入2013年欧冠决赛，2018年的市场价值达到8000万欧元。（多特蒙德原本可以在莱万转会前一年将他卖给拜仁，但这家俱乐部决定让他为球队多效力一个赛季，直到他与俱乐部合同结束后免费加盟拜仁。）

同样是在2010年，佐尔克花费35万欧元从日本俱乐部大阪樱花签约了籍籍无名的香川真司。在效力多特蒙德期间，香川真司曾获得德甲半程最佳球员称号，2012年以1600万欧元的身价加盟曼联。（两年后，香川真司重返多特蒙德。）

佐尔克和米斯林塔特擅长发现并签约那些非传统足球强国的优秀年轻球员，除了分别来自波兰和日本的莱万多夫斯基、香川真司之外，他们还在2014年邀请当时年仅15岁的美国小将克里斯蒂安-普利希奇加入多特蒙德青训营，并帮助他迅速成为了欧洲最出色的年轻新星之一。

另外，佐尔克还经常以低价从法国俱乐部签约球员，他们包括前锋奥巴梅扬（1300万欧元，圣埃蒂安）、边锋奥斯曼-登贝莱（1500万欧元，雷恩），以及边后卫拉斐尔-格雷罗（1200万欧元，洛里昂）。即便是在德国国内，佐尔克也曾发现一些尚待打磨的明珠，例如后卫胡梅尔斯（420万欧元签入，3500万欧元卖回给拜仁慕尼黑）、中场京多安（550万欧元签入，2700万欧元卖给曼城），以及中场魏格尔（500万欧元签约，如今身价已经达到当时的十倍以上）等。

在佐尔克签约的球员中，并非所有人都在多特蒙德获得了成功，因莫比莱和席贝尔的表现就曾令多特球迷失望。不过与竞争对手相比，佐尔克签约球员的成功率相当高。

事实上在现代足坛，顶尖体育总监甚至比世界级的教练更稀缺。马洛塔（尤文图斯）、拉尔夫-兰尼克（RB莱比锡）、沃尔特-萨巴蒂尼（国际米兰）和马塞尔-布兰茨（埃因霍温）都是颇有声望的足球俱乐部总监，不过在欧洲足坛体育总监的位置上，也许只有蒙奇（Monchi）能够与佐尔克齐名。

蒙奇曾经在塞维利亚担任体育总监长达17年，挖掘了塞尔吉奥-拉莫斯、丹尼尔-阿尔维斯、纳瓦斯和拉基蒂奇等球员。“蒙奇确实非常出色。”佐尔克说，“他在塞维利亚完成了很重要的工作。我认为塞维利亚的情况不太一样，因为谁都不指望塞维利亚与巴萨、皇马对抗，所以他的任务是帮助球队获得欧冠资格，赢得欧联杯冠军，低价签约球员然后高价卖出。”

“但我们有更远大的体育目标。（与塞维利亚的）区别是我们的体育场有8万名观众，他们不关心我们的银行账户，只希望球员们在球场上赢得比赛胜利。”

2017年，蒙奇从塞维利亚转投罗马——罗马比塞维利亚更像多特蒙德，因为罗马球迷也希望球队赢得意甲联赛冠军，并在欧冠赛场走得更远。自从佐尔克担任多特蒙德体育总监以来，多特蒙德两次夺得德甲冠军（三次排名第二），两次夺得德国杯冠军，三次跻身欧冠四分之一决赛，一次闯入决赛。

佐尔克的工作不仅仅是低买高卖，每个赛季他都必须确保多特蒙德能够与欧洲最佳俱乐部竞争。每个赛季，他都必须打造一辆加强型、装备精良的福特野马，在F1赛道上驰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