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一首英格兰足球神曲,做一个优雅的三狮球迷

足球译佳之言

近日,英国足球媒体《442》在一篇文章中讲述了传唱度极高的英国足球歌曲《三狮》(Three Lions)的创作始末,以及这首歌对于英国足球乃至社会的影响力。

与许多流行歌曲一样,《三狮》(Three Lions)关乎爱与失落,但它也关乎文化认同、渴望与归属感、爱国热情,关乎无可挽回的过去,以及充满了无限可能的未来。

《三狮》反映了一种非常典型的英国人特质,那就是静静地为失望做好了准备,正如英国摇滚乐队Pink Floyd在专辑《月之暗面》(Dark Side of the Moon)中的一句歌词所说:“安静地等待绝望,这是英国人的方式。”这并不是一种彻头彻尾的消极情绪,而是对于曾经领跑全球,如今却远远落后的现状感到些许困惑。

事实上英国人的失落情绪不仅来源于足球。在二十世纪后期,由于经济萎靡不振,英国人逐渐失去了民族自豪和成绩感,所以常希望穿越历史的迷雾,追忆滑铁卢战役、维多利亚时期等属于英国的辉煌年代。但《三狮》当然是一首以足球为主题的歌曲。

从狂喜到痛苦

上世纪90年代,英国足球的发展颇为曲折。1990年意大利世界杯前,三狮球迷对于英格兰队的前景感到乐观,但球队止步半决赛;1992年欧洲杯上,英格兰队的表现更令人绝望(三场小组赛零胜绩)。更糟的是在那之后,英格兰队甚至未能晋级1994年美国世界杯的决赛圈。

前英格兰主教练格拉汉姆-泰勒(Graham Taylor)引咎辞职。作为1996年欧洲杯主办方,英格兰不用参加预选赛,却很少有人将他们视为夺冠热门:人们似乎知道英格兰队肯定会遭遇失败。

在1996年欧洲杯前的友谊赛中,特里-维纳布尔斯执教的英格兰队未能拿下罗马尼亚、瑞典、哥伦比亚、挪威、葡萄牙和克罗地亚。三狮军团至少踢完了这些比赛,但在都柏林,他们与爱尔兰的一场友谊赛却因为兰斯唐路球场的球迷暴乱而被中途取消。

英国小报开始批评那支英格兰队,用漫画讽刺维纳布尔斯就像一个醉酒的牙医,质疑他为何坚持使用已经连续21个月,在13场比赛中零进球的阿兰-希勒——在1996年欧洲杯前一个月,英足总宣布格伦-霍德尔将在欧洲杯后接替维纳布尔斯。

如是背景下,英足总委托两名喜剧演员和一位摇滚歌手为英格兰队创作一首助威歌曲。这个主意乍听上去很疯狂,但事实并非如此:喜剧演员戴维-巴迪尔(David Baddiel)和弗兰克-斯基纳(Frank Skinner)分别是切尔西和西汉姆球迷,俩人组织梦幻足球联赛已有两年。

与此同时,发亮种子合唱团(Lightning Seeds)主唱伊恩-布劳迪(Ian Broudie)早已证明自己擅长将足球元素融入音乐——在“比赛日”(Match of the Day)节目中,布劳迪1992年单曲《莱利的生活》(The Life of Riley,布劳迪为儿子写的一首歌)的乐器版经常被用作进球的背景音乐。虽然并非家喻户晓的大腕,但布劳迪曾有7首歌打入热门歌曲榜前40名内,他很清楚该怎样创作流行歌曲。

《三狮》简单却又聪明。与《Dancing Queen》、《I Should Be So Lucky》等许多伟大的单曲一样,《三狮》开头以一段副歌作为铺垫(在降A大调和降E大调之间不停切转)。《三狮》的巧妙之处在于:这首歌采用降E大调作为主调,不过前奏和合唱都以降A大调开始,从而形成了一种让听众沉浸其中,却又希望找到主音调的循环和弦模式。

从本质上讲,降E大调是一种欢快的旋律。它是几种重要铜管乐器的主音调,经常在大胆、乐观的音乐中被使用。贝多芬喜欢降E大调,莫扎特在圆号协奏曲中使用它,理查德-施特劳斯将它用于《英雄的生涯》(A Hero’s Life),霍尔斯特将它作为《行星组曲》(Jupiter in The Planets)的英雄主题曲。

灵光一现

布劳迪或许无意模仿古典作曲家,但他确实喜欢60年代音乐,巧妙地借鉴了60年代音乐的一些做法——英格兰恰恰在那个年代夺得世界杯冠军。

在《三狮》中,随着前奏继续进行,你会听到忽高忽低的背景号角音响起,很容易觉得既充满希望,又有些悲伤。与圆号的声音非常相近,就像摇滚乐队海滩男孩(Beach Boys)歌曲《God Only Knows》开头的圆号音那样,会唤起类似的希望与恐惧交织的情绪。

另外,《三狮》的前奏部分还使用了阿兰-汉森、特雷弗-布鲁金(Trevor Brooking)和吉米-希尔(Jimmy Hill)在英格兰队比赛后批评球队的声音样本——在当时,作为BBC解说嘉宾,这三人代表了受到国家认可,只会摇头的专家小组。

但随着“它回家了”(It’s coming home)的叠音响起,他们的批评声被压过了。这句歌词极易传播,哪怕你在醉酒状态下也能哼唱。22年后的今天,它已经传遍街头巷尾,成了一个无处不在的“梗”,有时还会被人们从原歌曲中抽离。

布劳迪写了两句合唱歌词:“它回家了”和“身着战袍的三狮军团”(Three Lions on a shirt),并且决定将前一个作为前奏的副歌,后一个用于合唱部分。

事实上,“足球回家”也是1996年欧洲杯的官方口号,时任欧足联主席的伦纳特-约翰松(Lennart Johansson)欢迎欧洲杯“回到足球的祖国”。就连托尼-布莱尔也跟了一回风,他在工党的一次会议上借用了《三狮》的歌词:“17年的痛从未阻挡我们的梦想:工党回家了。”次年夏天,工党确实在英国大选中击败连续执政18年的保守党,年仅44岁的布莱尔成为了20世纪以来英国最年轻的首相。

“它回家了,它回家了……足球回家了。”歌词简简单单,却又夹着孩童般的期许,让人想到了家、渴望与归属、兴奋与期待。

歌词里的故事

《三狮》旋律的变化契合了球迷们的心潮起伏:希望也许会破灭,但你永不放弃梦想。

布劳迪、巴迪尔和斯基纳希望在为《三狮》作词时与“常胜主义”保持距离,而是能够反映球迷们的情绪起伏。“我认为只有当这首歌能够反映作为一名足球迷的感受时,创作它才是值得的。”布劳迪曾说,“就算那些最成功的球队,也不可能总是获胜,但无论如何你不能失去(获胜的)信念。”

歌词里写道:“似乎每个人都知道比分”(Everyone seems to know the score,score一语双关,也有旋律的意思),但“似乎”一词表明演唱者并不认同这种看法。“他们早就知道”(They’ve seen it all before),“他们就是知道,他们很确定”——许多人认为英格兰队肯定会遭遇失败——“但英格兰无视那些段子,无视那些嘲笑”。

你很可能也遇到过相信宿命论,或是以嘲讽球队为乐的英格兰球迷。每当英格兰被对手角球破门,或球员被断球时,他们就会觉得教练和球员们没希望了。但《三狮》的歌词显然蔑视这种无休止的消极情绪。媒体也经常推波助澜,因为与对球队表达同情相比,寻找替罪羊的新闻报道更有市场。到了这个时候,斯基纳关了电视机,从巴迪尔手中拿过一份报纸将它扔掉,并充满挑衅意味地唱道:“但我知道他们可以的,因为我还记得……”

自1863年成立以来,英足总一直使用三狮图案,不过其起源可以追溯到十二世纪中叶(1154年),亨利二世与阿基坦公国郡主的婚姻——由于阿基坦公国的徽章也是只狮子,亨利二世即位成为英王后在原有双狮旗的基础上加上了一头狮子,三狮旗自此诞生了。

当然,这些历史对球迷们来说并不重要,在他们看来,三狮就像那些幸运地代表国家踢足球比赛的球员内心深处的徽章。

但三狮球迷很难不怀念过去。“雷米特杯依然闪耀”(Jules Rimet still gleaming)、“三十年的痛”(Thirty years of hurt),却“依然未能阻止我们梦想那一天到来”。作为球迷,你的希望也许并不现实,但如果人生没有梦想,那与咸鱼有什么两样?

“太多的段子与嘲笑”(so many jokes, so many sneers),但它们都是过眼云烟;巴迪尔和斯基纳开始齐声歌唱属于英格兰足球的美好回忆,不过《三狮》并没有使用烘托对抗性的歌词,例如“击败德国人”或“征服世界”。

事实上,很少有足球歌曲在歌词中不包含军事隐喻:进攻、防守、空中轰炸、关键战场、地方领地、中场将军、消耗战、被开火……斯基纳曾在自传中透露,《三狮》原歌词中包含这样一句:“布彻为战斗做好了准备”(Butcher ready for war)——在1989年对阵瑞典的一场世界杯预选赛中,英格兰中后卫特里-布彻浑身浴血——不过出于反对足球流氓行为的立场,英足总否决了那句歌词。

有趣的是通过歌词,《三狮》描述了一些与比分或比赛胜负无关,但英格兰足球迷却非常熟悉的经典瞬间,例如“摩尔的拦截”(that tackle by Moore)。无论年龄大小,英格兰球迷都记得在1970年世界杯上,博比-摩尔对巴西球员雅伊尔金霍(Jairzinho)的那次干净拦截,以及他在整场比赛中与贝利的对抗。是役英格兰0-1输球,但摩尔和贝利惺惺相惜,终场哨响后交换了球衣。

作为一首足球歌曲,《三狮》并没有追捧英格兰队,而是赞扬球队的稳健防守,以及在与最佳球队比赛时的英勇气质和绅士风度。《三狮》表达了英格兰队渴望得到尊敬和欣赏,而不是被惧怕;它反映了三狮球迷的爱国主义,而非民族主义。

《三狮》还有这样一句歌词:“当莱因克尔进球时”(when Lineker socred),莱因克尔球员生涯为英格兰队打进48球,但这句歌词所指的很可能是在1990年世界杯半决赛中,他在与西德一役进行到第81分钟时打进的扳平比分的进球……当莱因克尔在那场关键战中进球时,如今这支英格兰队内只有7名球员已经来到人世,其中3人还不到6岁。

歌词继续带着球迷们重温过去,让人回想起了前英格兰队历史最佳射手博比-查尔顿,以及“诺比高兴得跳起了舞”——从某种意义上讲,由于诺比-斯泰尔斯承担了球场上的大部分脏活,他的舞蹈代表了工人阶级无私的英雄主义。

从流行音乐到圣歌

在第二段副歌结束后,《三狮》迎来了桥段:大部分由乐器演奏,不过也包含了一些解说嘉宾的言论。其中一半是真实的——例如约翰-莫森(John Motson)对大卫-普拉特在1990年世界杯上对比利时打进制胜球的评论,大卫-科尔曼对(前英格兰门将)班克斯扑出雅伊尔金霍射门的评论;另一半则完全虚构,似乎也是为这首歌的反对者们量身定做的:“这就是典型英格兰队!他们不会踢足球!英格兰快回家吧!”

无论从歌词或旋律的角度来讲,《三狮》都很容易传唱。《三狮》的歌词通俗易懂,却又让人难忘,其旋律也在绝大多数成年男人的声线可以驾驭的范围之内,既不太高也不会太低。这意味着人人都能轻松诵唱。

《三狮》录制于1996年春季,同年5月份发布,但在当时,人们对这首歌的反响平淡。虽然《三狮》并不像1996年欧洲杯官方主题曲、Simply Red演唱的《欢聚一堂》(We’re In This Together)那样备受批评,但它也没有吸引公众的注意。

1996年5月份,伦敦温布利球场,《三狮》在英格兰3-0战胜匈牙利的一场友谊赛中首次播放,不过并没有一炮走红。在英格兰远赴东亚备战期间,有媒体曝光了球员饮酒过度的照片,人们对球队的反感情绪被进一步激化……在欧洲杯揭幕战中,英格兰1-1战平瑞士,虽然希勒终结了他的进球荒,但球队的整体表现令人失望。

但1996年6月15日,英格兰与苏格兰的比赛改变了历史。是役希勒率先破门,大卫-希曼扑出了苏格兰球员加里-麦卡利斯特主罚的点球,不久后保罗-加斯科因又利用一粒进球帮助球队扩大优势。英格兰最终以2-0的比分获胜。

那场比赛结束后,《三狮》经温布利球场的音响系统循环播放,欢乐的英格兰球迷也开始接受它。在接下来的周一,电台DJ克里斯-埃文斯(Chris Evans)和克里斯-特兰特(Chris Tarrant)在他们的早间节目中播放《三狮》,推动这首歌迅速变得流行。

周二晚上,英格兰4-1击败荷兰,温布利球场管理人员在比分牌旁边打出歌词,鼓励兴高采烈的球迷们齐声高唱。

在当时,大卫-巴迪尔与搭档斯基纳拥有一档极受欢迎的电视节目,此前他还曾与喜剧搭档罗勃-纽曼合作,在温布利体育馆(Wembley Arena)进行一次座无虚席的火爆演出,《新音乐快递》杂志甚至将他的喜剧表演形容为“新摇滚乐”。但巴迪尔后来承认,在温布利球场听观众们齐唱《三狮》,是“我人生中最非同寻常的时刻之一”,一想到就会全身上下起鸡皮疙瘩。

与许多其他人一样,巴迪尔认为《三狮》是一首具有包容性的歌曲,不会宣扬任何激进思想——它关乎梦想,而非战争或对抗。当你唱这首歌时,内心不会感到愤怒,你也不会试图通过它来展现自己的个性或大男子气质。

正如布劳迪所说:“这首歌记录了你的情绪,能够避开所有可怕的事情直达内心,让你回想起自己在童年时支持一支球队的感受。在最原始、情绪最激动的时刻,人们总是一起唱歌,无论是参加葬礼,或者观看一场足球比赛。《三狮》传递了这种信息——我们团结在一起,都愿意拥抱梦想。”

许多年来,英格兰球迷耐心等待三狮重现辉煌,内心始终充满了热忱的期待。《三狮》表达了铸就伟大的可能性,却也展现了球迷们的团结与快乐。这是一首关乎同理心、社区感、爱、希望和梦想的歌曲,而它们都是人性中的一部分,所以《三狮》才会如此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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