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英国“霸座”:没有球票,我强行在温布利看了足总杯决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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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几日,高铁“霸座男”事件刷遍了网络。2018年8月21日,在一列高铁上,中年男性孙某占了他人的座位并对前来劝阻的乘务员胡搅蛮缠、百般抵赖。根据《北青报》的报道,事后被占座的当事女乘客表示,直到列车到达终点,孙姓男子也没有让出原本属于她的座位。

逃票是失信行为,然而它似乎又是一件在各个领域都偶有发生的事情。作为一只重度足球狗,我不由地回忆起了自己在年少中二的时代,看球逃票的往事。

故事正式开始前我必须要替自己辩解一句,之所以逃票,并不是因为想要省下一份钱,而是当一场自己主队的关键比赛来临,自己实在是没有从正规渠道购得球票的资质,又实在想看,迫不得已方才“另辟蹊径”。

我是一只阿森纳球迷,几年前在英国读书,期间有幸在现场看了不少的阿森纳的比赛。

在英国期间,我办理了阿森纳的红卡会员。阿森纳的球迷会员,按照等级的由低到高分为:红卡会员、银卡会员和金卡会员三个等级,第一次购买会员的枪迷只能从等级最低的红卡会员买起。只有首先拥有会员,才可以在俱乐部官网购买单场比赛的球票。

阿森纳会员红卡

等级最低的红卡会员,相对应的权限也是最低的。比赛球票会首先对金卡会员和银卡会员开放销售,在金卡、银卡会员获准购买后的1到2天,才会对红卡会员开放。这样一来,像球票数量有限的客场比赛,包括放在中立场的比赛,比如足总杯决赛和半决赛,这些比赛的球票会被金卡会员、银卡会员“洗劫一空”,红卡会员是根本买不到的。

2014年5月17日(英国当地时间),我毕生难忘的一天。那一天,在温布利大球场,当赛季足总杯决赛将在阿森纳与赫尔城之间打响。自从阿森纳艰难地在半决赛中淘汰维冈,确定决赛席位起,我就在畅想着:自己的主队将非常有望一举终结九年无冠;自己十分崇敬的温格教授有望在摘得一项锦标后继续留任,并且成功回击此前穆里尼奥所谓“失败专家”的言论;枪手的这群年轻人们有望在一项荣誉加身之后,开始逐渐集聚赢家气质,迈向复兴之路……

想到这些,只有足球才能带给我的那股激情开始涌上心头,心里掷地有声地响起三个字:“去!现!场!”即使没有球票(分配给阿森纳球迷的球票早已被金卡、银卡会员买光),我能够在赛前和赛后同温布利球场周围的枪迷们一起高歌和呐喊,比赛时我能在球场外听到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战歌,能尽自己所能地最近距离地陪伴自己的主队经历这历史性的时刻,在温布利外热泪盈眶,亦心满意足!

动身!5月17日上午,我乘火车到达伦敦。赛前两小时左右,我走出距离温布利最近的一个地铁站。

2014年5月17日,由利兹前往伦敦的火车票

温布利大球场

资料图:比赛当天,赛前的温布利球场外

英国人生性欢乐,温布利大球场外,无数的红黄两色大军(决赛双方球迷:阿森纳球迷们和赫尔城球迷们)自嗨着。但除了单纯可爱的球迷们,球场外还有为数不少的黄牛党们。他们一边刻意地压低着声音,一边又不停地一个接一个地问着身边的过路人:”ticket? ticket?(要票吗?要票吗?)”

黄牛的出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我对此也早有预期,但当自己真的来到温布利,那股大赛前的浓烈氛围使我不由地又心动起来——我想要进场看球。我开始主动地向多名黄牛师傅询价……贫穷使人冷静,一番询价之后,当发现黄牛手中所出售球票的价格都在500英镑甚至600英镑左右时,心中凉凉,对于一只学生狗来说,这价格实在是负担不起。

之后,我接受了现实——自己将在温布利球场之外感受这场决赛。我开始漫无目的地闲逛,或是瞟几眼人群中的漂亮妹子。走了一阵儿,我稍稍地站了一会儿,此时一位身着阿森纳球衣的黑人小哥哥正站在离我不远的位置,他后背倚着栏杆,双手也搭在栏杆上,显得轻松惬意。

我俩目光对视了一下,这位黑人小哥身高超过1米9,圆圆的大眼睛、有抬头纹、下巴留着山羊胡子,不论身材、脸型都和彼时在阿森纳效力的法国中锋亚亚-萨诺戈有几分相像。虽然亚亚-萨诺戈后来离开了阿森纳,但在2013/14赛季,他曾代表阿森纳在对阵拜仁的欧冠淘汰赛中先发登场,一度被视为希望之星。

亚亚-萨诺戈

同是枪迷,又面对面站着,出于礼貌,我嘴角上扬冲“萨诺戈”点头示意,“萨诺戈”看了我一眼,同样微笑,笑容中透着一点儿狡黠,“要票吗?”“萨诺戈”问道。

也许,此时换作另一个黄牛来问我,我会沮丧又清楚地回答他:”No.” 但是,大概是因为外型和衣服所带来的好感,让我没有那么快地拒绝他。

我向“萨诺戈”问道:“多少钱?”

“500镑。”

我摇摇头,微微叹气:“这对我来说太贵了。”

“你想出多少钱?”

“200镑,”我胡乱地砍着价,心里清楚这个价格他是不会同意的。

孰料,“萨诺戈”一伸手,掌心向上,冲我点头道:“ok!”他干脆地说道。

我心中一惊,万没有料到他会同意,诧异之后,我的第一反应是——莫非其中有诈。

然而,人是抱有侥幸心理的,200镑买到一张足总杯决赛门票显然对我有足够的诱惑力,但同时我也变得警觉起来,200镑的价格实在是太低了,与此同时只见“萨诺戈”那狡黠的黑眼仁正提溜乱转,好像不怀好意。

“我要看看票,”我说。

他低头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张球票,用左手拇指和食指攥着,招呼我来看。他把票拿到我的眼前,示意让我看清楚。在这个过程中,他的手始终把票紧紧地攥着,好像生怕我抢了去似的。

我仔细地看着那张票……好吧,我承认我之前也没有见过足总杯决赛门票是什么样子,我只能说,看起来很像真的。

面对着天大的诱惑,我的心跳开始提速,脑子不再受理性的控制,心里有一个声音反复地告诉自己:“我已经走到这了,我要进去,我想进去!”

我要赌一把,200英镑,进得去就赚了,如果票是假的,进不去我也认了。

我掏出了4张面额为50英镑的纸质钞票——自己刷盘子赚来的血汗钱,交给“萨诺戈”。然而,他在查点完钞票并迅速塞进自己的裤兜之后并没有随即将球票交给我,而是握住球票,一转身背对我向前走,并回头对我说:”follow me(跟我走)!”

我急了,冲他喊话,索要球票。

他并不在意我说什么,只是加重着语气说道:”follow me(跟我走)!”

我愤愤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呀!”

他不再理我,继续朝前走着。

此时,我的脑海中浮现出强行抢票的念头,但又很快打消。其一,看身高,“萨诺戈”比我高出10公分,且四肢健壮,恐不是对手;

其二,在异国他乡,又是在温布利球场外,人多、有警察,且如此的大赛前警察是高度敏感的,我不敢在这里起争执。

结论:除了跟他走,我别无选择。

在跟着他走期间,我继续多次地向他要球票。终于,他回头看了我一眼,举起那张球票晃了晃,冲我说:“我得让咱俩都进去。”

天呐,他的意思是一张球票把两个人都带进去吗?!这要如何操作呢?!此时,我已基本认定200英镑打了水漂的事实。

不一会儿,“萨诺戈”把我带到了检票口。检票口的门是由四面铁栅栏组成的转门,每相邻的两面铁栅栏之间都构成一个90度直角的夹角,如果画出转门的俯视图,就是一个“十”字,夹角内的空间刚好能容下一人。

铁转门旁边配有自动检票机,现场观赛的球迷将球票放到自动检票机上并且经查验无误后,铁转门方才会解锁,之后观赛球迷能够用手推动铁栅栏门,使之旋转90度,进入到体育场内。而后铁门会再次锁住,固定不动,等待下一名球迷验票解锁通过。

“萨诺戈”和我一前一后来到铁栅栏门前,他稍稍把脸侧向我,低声对我说:“贴近我。”

此时我恍然大悟他计划中通过检票口的方式:我紧贴住他,我俩一同挤到两面铁栅栏之间的90度夹角里——那是原本只允许容纳一人的空间,这样一来,我们两人便可以刷一张票进场。

“这怎么能行,被警察或工作人员发现咋办!”拒绝这样的进场方式是我心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然而这个念头在我脑子里存续的时间不超过2秒钟。眼前就是通向温布利的门!——进现场看足总杯决赛,看我厂终结九年无冠的诱惑力正鬼使神差,侥幸心理也在发力作祟,理智彻底宣告缴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我三步并作两步,快速紧贴到“萨诺戈”身后,我俩一同挤到了两面铁栅栏门之间,一时间我的侧脸紧贴“萨诺戈”后背,我能够感受到他的体温,呼吸着他身上浓郁的香水味道——此时的我,呼吸也不是,不呼吸也不是。

刷票,提示音响,铁门转动,电光火石之间,我的心跳急促,大脑一片空白,回过神来,我已经通过了温布利球场的检票口。

事后“复盘”,在我和“萨诺戈”通过检票口的时候,“萨诺戈”的同伙们正负责与检票口的工作人员对话,以转移他们的注意力。

顺利通过检票口,“萨诺戈”转身面向我,他笑着冲我抛了个媚眼,表情在说:“你看,我们不是进来了吗?”

很快,在我身后,又有两位黑人小哥如法炮制,想要用同样的方式两人一张票混进球场,但很不幸他们的道行不足,立即就被检票关卡旁边的警察发现,两三名警察快速反应,冲上去将那两位黑人小哥逮住。

其中一位“被捕”的黑哥哥不爽地吵闹起来,扭动着双肩挣扎了几下,最终还是被两名警察妥妥地制服带走。

看到这一幕,我只觉一阵寒气从心头涌上,浑身发凉,不禁深深吸气……要是点儿背,现在被逮的就是我了……

我一边背对着警察们随人流向前走,一边自我调整,强装镇定。心里想着,要是其他警察或工作人员发现我神色异常,要看我的票,就麻烦了。这一天,我亲身地体验了一把做贼心虚。

就在这件小插曲发生的过程中,我与“萨诺戈”走散。不过,这已然无关紧要,两人只有一张球票,无论如何也是无法通过“第二道关卡”的——走上看台之前,还需要在看台的通道口接受工作人员的二次检票。一分钱一分货,200英镑只能把我送过第一个检票口。或许正是因为接下来无法交待,“萨诺戈”才溜之大吉了吧。

“第二道关卡”要如何通过呢?我绞尽脑汁,心生一计——我想到了自己的阿森纳会员卡,准备拿它碰碰运气。

想要在阿森纳的主场酋长球场观看比赛,大多数情况需要提前在网上购票,之后到现场如果由于时间原因(或是因为懒)没有在票务中心领取纸质票,那么直接刷自己网上订票时所用的会员卡完成机器检票入场也是可以的。

面对在温布利看台通道口检票的工作人员,我告诉他我没有领取纸质票,是直接刷会员卡入场的。其实,我根本就不知道这场足总杯决赛是否允许这样的操作,只是实在想不出更好的说辞,只能这样试一试了。

值得庆幸的是,那位为我检票的男士似乎业务水平并不高,大概是因为之前没有遇到过持会员卡入场的球迷,他一时犹豫不决,不知如何是好。在他犹豫之际,我主动地与他对视,释放出诚恳而又笃定的目光,对视过后,他侧脸看看我身后等待检票的长队,将会员卡还给了我,朝看台的方向一扭头,示意放行。

“第二道关卡”通过,走上看台,低头望一眼绿茵场,心中一阵狂喜,并感叹英国真的是一个神奇的国度。

那一天在温布利球场里,自己用手机拍的照片

不过,还有一道难题摆在我的面前——在看台上为自己找一个座位。在英国球场的看台,球票和座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大家都会按照球票上标记的座位号对号入座。我只得先找一个没人的座位坐下。此时距离比赛开始还有半个小时左右,大批球迷们正络绎不绝地入场,没过多一会儿,我所在位置的真正主人就向我走了过来,告诉我这是他的位置,我只得挪地方。

就这样,我挪了N次,每一次都有些尴尬。我尽量在看台工作人员身后的盲区活动,避免引起他们的注意。

在英超多场的看球经历让我知道,即使一场比赛再火爆,即使全部的球票都售出,买了票的球迷也不会100%都到场。换句话说,只要你有一双善于发现的眼睛,空座总是会有的(即便有时会非常地少)。在经过了几次“闪转腾挪”之后,我终于找到了一个无人问津的座位,不过在之后的时间里,每当有人朝我走过来,我还是会有一些小紧张,担心是座位的主人来了……

在某一个位置上坐着的时候,我会提前用目光扫视,搜寻其它的空座,做好未雨绸缪,以便自己的下一次转移……

历经波折,心愿达成,我在温布利目睹了一场跌宕起伏的足总杯决赛,K6的扳平、拉神的绝杀,令我两度泪如雨下。全场战罢,九年无冠终了结,当枪手众将士和温格教授走上看台举起冠军奖杯,现场播音与数万枪迷一起无比高亢、无比自豪地喊出“2013/14赛季足总杯冠军是——阿森纳!”那一时刻,淤积于胸中多年的压抑与苦涩一扫而空,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是那样地畅快、舒适、振奋、昂扬!

岁月不在,有时回头想想,现在的我会觉得那时的我不可理喻——在异国他乡,仅仅为了看一场球,就做出了违规甚至违法的事情;时光匆忙,如今正逐步朝“油腻系”过渡的男子过着每天朝九晚五的日子,他怀念那个可以为了足球不顾一切的、单纯的男孩。

阿森纳,我扪心自问,这辈子没做过什么缺德事儿,这一次,都是为了你呀。

写在最后:每个人都年轻过,二过,写这篇文章,仅仅是想和大家分享一下自己曾经有些荒诞不经的趣事,然而即使是出于对球队的热爱,这样的行为也断不可取。假如自己当初逃票的行为被工作人员发现,不仅会为自己带来较大的影响,同时还会给国人抹黑,诸君切勿模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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