扔猪头的故事：当菲戈重返被愤怒淹没的诺坎普球场

编者按：说起西班牙国家德比的经典事件，“猪头事件”绝对是其中之一。2002年11月，当菲戈代表皇马第二次重返诺坎普球场时，球迷们愤怒的情绪不但没有被两年的时间所冲淡，反而进一步加剧了，而在菲戈主罚角球的区域，甚至出现了一个猪头。那么“猪头事件”的始末是怎样的?BBC就此采访了曾见证这一事件的人们。让我们看看他们怎么说。全文如下：

相信很多人都知道这件事情发生的导火索，作为当时巴萨阵中最受欢迎的球员，菲戈在2000年选择离开巴塞罗那，转而加盟皇家马德里。两年后，这位葡萄牙中场身着白衫重回巴塞罗那的那场国家德比成为了西班牙足球历史上最具戏剧性的夜晚之一。

那是在2002年11月23日星期六，诺坎普球场的球迷们情绪十分激昂，一个猪头混杂着其他杂物，扔向了球场内菲戈所处的方向。巴萨的球迷们以这种方式抨击、抗议他们曾经崇拜的英雄。

我们采访了一些目击者回忆了那个非同寻常的夜晚。

【晚上8:50：开球前的情况】

巴塞罗那下起了大雨，球场看台上满是浸湿的皮夹克和撑起的雨伞，但雨水无法熄灭球迷们亢奋的情绪。球员们则准备走进场内。

这是菲戈自离开巴萨后第二次回到诺坎普球场。此前，他曾在2000年10月重返这里，而那一次，他在90分钟的时间里受尽了球迷们的讥讽。随后的两次在诺坎普进行的国家德比他都因伤错过。随着时间的流逝，球迷们的敌意不但没有衰减，反而愈演愈烈。这一夜的诺坎普似乎完全只有这一种情绪。

(译注：实际上，作为球队角球的第一主罚手，为了避免与球迷们的过多接触，菲戈在第一次回到诺坎普球场时没有主罚任何一个角球，当时球场内充斥着“叛徒”、“犹大”、“雇佣兵”等声音，皇马在那场比赛中以0-2告负)

安娜-布拉斯科，巴塞罗那球迷：

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一夜太壮观了。球场内的噪音，营造出的氛围，我在过去以及那之后都未曾感受过。在菲戈为巴萨效力的五年时光里，我们对他有着浓厚的感情。我真的是爱上了他，而他转投皇马的行为真的给人一种背叛的感觉。

我们都期盼着他能有所反应，但是我们同时并不期望球场内实际发生了的状况。场内一开始只有球场广播员曼内尔-比克的声音。他从1956年起就为俱乐部工作，于2016年去世。他一直都是一位正派、礼貌的人。但就在这场比赛前，他在播报球员名单时，有意在说出菲戈的名字后留出了一定的时间，自然而然地，球迷们在这个空当开始吹起了口哨。那种噪音……

迈克尔-罗宾逊，前锋，曾效力于利物浦、奥萨苏纳的爱尔兰国脚，如今在西班牙担任记者和解说员：

在西班牙的Canal+，我们有一个已经延续了16年的节目叫做《第二天》。在比赛开始前，我们在场边放置了麦克风。当广播读出菲戈的名字后，我们所得到的声音分贝与大型喷气式飞机起飞时的噪声不相上下。

在西班牙，有时死敌所蕴含的意义要高于竞技体育本身。从历史上看，我们所谈论的这个国家距离独裁统治并没有过去多久。一直以来，在加泰罗尼亚的文化圈里，巴塞罗那的定位都是“不止于一家俱乐部”，该地区在弗朗哥独裁统治下曾遭受了十分糟糕的处理方式，因此其还蕴含着一些政治隐喻。

因此，菲戈与皇马签约几乎可以被认定是有可能做出的最巨大的背叛行为。在这些因素的加持下，这些球迷们的行为让我看到了人生中在各种竞技运动项目里最发自内心的反应。

琼-加斯帕特，时任巴塞罗那主席：

巴塞罗那的球迷们曾经很崇拜菲戈，因为他们感觉与他的距离很近，因此他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菲戈会以这种方式离开他们。在那个夜晚，他们以这样的反应传递着这种情绪。直到今天，他们仍然能够感受到该事件带来的影响。

伊格纳西奥-吉尔，《ABC报》摄影师：

当我来到球场边的时候，伴随着皇马球员在赛前走出球员通道开始热身，球迷们已经开始发出了巨大的口哨声。一些距离我比较近的球迷们高举着印有巨大美元符号的标牌。

那是一个非同寻常的夜晚，但说实话，在其他球场，某些情况下球迷们也会向皇马球员发出嘘声并投掷杂物。如果你真的需要比较的话，明显的区别在于巴萨的球迷扔了一个猪头。

【晚上9:00，比赛开始】

在比赛开始后不久，菲戈就因做出铲抢动作过晚而犯规，并被出示了一张黄牌，口哨声和嘘声随之也加大了分贝。随后，他的队友劳尔在一轮盘带之后为皇马赢得了一个角球。

菲戈走到角球点来主罚。立刻有无数杂物从看台被扔至他附近的区域。在这样的情况下，身着黄色雨衣的工作人员前往事发区域阻止看台前排大声辱骂的球迷们。

菲戈主罚的角球巧妙地飞至远门柱位置，坎比亚索的打门被门将罗伯托-博纳诺化解。另一个角球出现了，而噪声的分贝也再次提升。

(图)菲戈在开场不久便领到了一张黄牌

米歇尔-雷齐格，右后卫，曾效力于巴塞罗那的荷兰国脚：

这种死敌间的较量蕴含着极大的激情。它不仅关乎于足球，更关乎于一种生活方式；为巴塞罗那效力，你就是在为所有加泰罗尼亚人民效力。面对皇马，你不仅仅在代表着俱乐部，更是为加泰罗尼亚所代表的一切而效力，这也是国家德比如此重要的原因。

当时我已经为巴萨效力了五年时间，但即便如此我也没预料到球迷们会向菲戈投掷杂物。当一名球员从巴萨转投皇马时，人们定会很伤心，而当时球迷们的沮丧情绪甚至要更甚，因为这样做的人是菲戈。

菲戈在那场比赛中主罚了所有角球。我说笑着告诉他最好别罚，因为看台上的氛围真的是太具有敌意了。

伊格纳西奥-吉尔：

人们当时扔了打火机、硬币、塑料瓶等。有人还扔了一个(空的)威士忌玻璃瓶，我当时还拍了照片，但我那时候没看到那个猪头。我不记得那个猪头是何时扔到球场上的，但每次菲戈主罚角球的时候，看台上总是如潮水般飞出许多杂物。

安娜-布拉斯科：

我们在中央的看台兴致十分高涨，但是你可以清楚地看到每次菲戈主罚角球时都有许多杂物飞向球场。

我们起初没看清那是个猪头，直到某个工作人员还是裁判组成员把它捡起来，我们才知道那是一个动物的头部。消息很快就在看台间传遍了：“那是个猪头，有人扔了一个猪头……”之后，当然了，我们都在赛后的电视和报纸中了解了情况。如今再想起这件事，在我看来，天啊，我们真的有点太疯狂了。

(译注：对此，皇马边卫萨尔加多曾在回忆这场比赛时说：“在出现第二还是三个角球的时候，我曾经对菲戈说：‘忘了这些吧，你是属于你自己的。’我曾经跑向点球点旁的边线附近，让他有罚短角球的机会，但那一次他没这么做。球场上的‘导弹’如雨般落下：无数的硬币、一把小刀、还有一瓶玻璃瓶的威士忌。最好离那些东西远一点。短角球？谢谢，还是不用了。”)

【晚上10:01，下半场比赛开始】

在双方交换半场之后，菲戈主罚了他在下半场比赛的第一个角球。球迷们继续在他的周围投掷着杂物。他示意清理了球场内位于他面前的一些塑料瓶，而噪声的分贝进一步提升了。

球场的看台上大约有10万名球迷，而这个角球的主罚点是巴塞罗那极端球迷组织Boixos Nois(译注：意为“疯狂男孩”)所占据的看台距离最近的一个。

裁判暂停了比赛，他与巴萨队长科库和普约尔进行了交流，后者立刻向看台挥舞着双臂，呼吁球迷要冷静、克制。

(图)菲戈在赛后表示，他不会改变自己的踢法，不会放弃主罚角球的机会

菲戈再次走向了角球点，但更多的杂物又一次如潮水般从看台涌下。在又一次比赛暂停后，防暴警察在角球区外聚集起来，以阻止球迷们再次投掷杂物。

在来来回回之后，菲戈最终在第三次走到角旗区后罚出了角球，而门将罗伯托-博纳诺直接将球击出，球最终飞出了横梁。皇马在球门另一侧又得到了一个角球。

菲戈慢跑至另一侧的角旗区，而更多的杂物被扔至球场，数量比此前还要更多。普约尔再次以大幅挥舞双臂的方式呼吁球迷们冷静下来，但裁判选择了中止比赛。16分钟之后，比赛恢复进行。

琼-加斯帕特：

显然，我不是决定比赛是否应该继续的人，但我也得离开自己的座位。我对坐在我旁边的皇马主席弗洛伦蒂诺说，我得下去看看，让他们不要再暂停比赛了。

我走下看台前往更衣室，向裁判们做辩护，我也同时向他们确认，通过球场广播发表了声明，呼吁球迷们保持冷静，而这也奏效了。自那之后，球迷们就不再投掷杂物了，只是还会念念有词。

我不能说菲戈的态度带有挑衅的意味，但如果一名球员过去罚点球的话——那么即便有这么多投掷物，但它们无论怎样都不会击中他。如今我再看待菲戈的时候，只会打声招呼，这是最低限度的。保持礼貌，但这是最低限度的。在他离开巴萨之后，他未曾给我留下什么美好的感觉，我认为巴萨理应得到更多。

米歇尔-雷齐格：

直到最后，我都不知道那是一个猪头，我是在更衣室里听他们说才知道的。在我看来，这太不寻常了，我当时的反应就是这样！

事情有点太过了，你绝不应该向场内投掷任何杂物，但这种事情发生的原因则源于大量情绪的自由释放。菲戈不仅仅是我们曾拥有的最佳球员之一，他也是最受欢迎的球员之一，而他选择转投皇马更是令这种情绪翻了倍。

(图)2004年，在德国展览《球场内的狂热场景》中曾展示出了一个被保存了的猪头，不过也有人怀疑它是否就是出现在诺坎普球场的那一个

迈克尔-罗宾逊：

在球场上有一瓶稍稍陷进草坪里的威士忌，还有一个猪头，看到这些东西你所联想的画面会是一个暴徒的模样。不过我更倾向于以一个截然不同的方式来作解读。

对我来说，这传递了一种公众对特定事件的感情。这是一种情绪的爆发，一种公众对转会事件的感触、所表达的态度：“我痛恨你，我不再会与你说话了，你伤了我的心。”

【晚上11:08，全场比赛结束，比分为0-0平】

赛后，加斯帕特认为菲戈以某种方式对巴萨的主场球迷有挑衅行为。而巴萨主帅范加尔则称菲戈应该被罚下。皇马主帅博斯克则称赞了自己麾下的这位边锋。

菲戈在赛后采访中说：“我不确定加斯帕特是不是在开玩笑。而我对范加尔在接受采访时对我的看法感到很惊讶，因为我们在巴萨合作的两年半时间里他是绝不会这么说的，我可是不止一次拯救了他的帅位。”

(图)菲戈在离开诺坎普球场时的画面

安娜-布拉斯科：

那样的噪声、口哨，那种氛围，这一切的一切定会对菲戈有着巨大的影响。我不知道他是如何应对的，但是他在那场比赛中踢得非常出色。

我所知道的是，那个猪头没有蕴含任何过多的含义。我所能讲的，也是最为明显的解读便是，这是称呼他为猪的一种方式，一种羞辱他的方式，但即便如此，我仍不知道谁能这么做……

迈克尔-罗宾逊：

我们与扔猪头的人有过谈话。这不是什么太过复杂的事情，情况很清楚。那个猪头的意思是：我向球场内扔了猪头是因为你就是一头猪。你背叛了我，你伤了我的心。

我认识菲戈，我曾经就这件事与他有过交流。同某种程度上讲，这证明了他曾经受到了多少爱戴。我曾这么跟他说：他们只有因为曾经那么爱你才会这么做。

我不会去讨论什么怨恨的情绪，我也不认为那些嘘他的人都讨厌他。那些球迷们当时说：你是个叛徒，你是个体育界的叛徒。这是常人的反应。只是有些情绪在那一刻爆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