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雅辛到诺伊尔,守门员的终极形态究竟是什么模样?
足球的世界里,球迷对进攻的关注往往高于防守。射门、过人、妙传比解围、封堵、铲抢更能赢得掌声和喝彩。相比那些上镜率极高的进攻天才,防守球员对于胜利的贡献或多或少受到了外界的忽视。攻击手们也许大多时间都碌碌无为,但只要一次闪光就能让他们立下不世战功、受到世界瞩目,而防守者即便整场比赛都无懈可击,但只要一次失误便会让他们沦为众人口诛笔伐的对象。守门员,就是这样一个高危行业。
足球运动诞生之初,门将这一角色便应运而生,他们是球场上独一无二的存在,却似乎从不是比赛的主角。他们是球队的最后一道防线,是场上唯一穿不同球衣、可以用手控球、甚至单独训练的球员。“唯一”让他们与众不同却也注定了他们的“孤独”。
在淡漠防守、迷恋进攻的“上古足球时代”,那些声名显赫的天才球星大多是进球如麻的攻击手。那时守门员的日常功课,便是化作前锋们精彩表演的背景,一次次从球网里捡起皮球。稍不留神,便有可能沦为千古罪人,永远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1950年马拉卡纳惨案,巴西门将巴博萨便成了球队失利最大的替罪羊(也是最大的受害者)。决赛丢掉两球的他在世界杯后受到了千夫所指,每个巴西人都将他看作痛失冠军的罪魁祸首。媒体谩骂他,球迷侮辱他,身边的人也都躲着他,生怕沾染上晦气,就连国家队也对巴博萨关死了大门,甚至不允许他踏入训练基地半步。此后半个世纪,桑巴军团都没再启用过任何一名黑人门将。多年后,依然会有人在街上认出巴博萨,斥责他“伤了全国人的心”。
“巴西最高的监禁是30年,而我的刑期却是整整一生。”一位门将的悲惨境遇莫过于此。
赢球无功,输球有过,这便是守门员曾经的生存状况。直到一个人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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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夫-雅辛,足球史上最伟大的守门员,没有之一。
无论在官方还是民间、球迷还是媒体的各种评选中,雅辛始终霸占着20世纪门将NO.1的位置。雅辛的伟大之处在于他是门将位置上的第一位革命者,也是迄今唯一一位捧起金球奖的守门员(1963)。
雅辛之前,大多数门将的宿命,无非是小心翼翼地守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不敢越出禁区半步,被动等待着对手的冲击。雅辛则不然。
总是一袭黑衣出战的雅辛江湖人称“黑蜘蛛”,他是第一个敢于频频冲出禁区,化解危机于无形的门将,也是第一个尝试用双拳将球击出,不给对手留下补射机会的门将。他能够阅读比赛走势,通过大声呼喊指挥后卫布防,也能够用快速精准的手抛球为前锋输送炮弹。
“雅辛彻底颠覆了守门员在球场上的地位,他时刻准备着充当一名额外的后卫,并成为反击的发起点”。为了致敬雅辛对足球发展的贡献,国际足联从1994年开始将历届世界杯的最佳门将奖更名为“雅辛奖”。
高大敏捷,出击救险,指挥防守,发动反攻,现代门将的初代模型便是如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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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荣幸他扑出了我的头球,这成为了我们这段令长久友情的起点。每当我们见面,都好像从未分开过一般。”尽管也曾和雅辛正面交锋过,但球王贝利对班克斯评价却更高。
作为和雅辛同时代的门神,班克斯将扑救这项技艺的美感和艺术性,提升到了一个全新的高度。无论远近快慢,球门前的班克斯总能做出杂技表演般、难度系数9.99的神奇扑救,其身形之轻盈、动作之舒展,古往今来无人可出其右。而他的永恒之作,便是那次天下闻名的“世纪扑救”。
1970年世界杯,英格兰与号称史上最强的巴西狭路相逢。下半场巴西队右路传中,禁区内的贝利空中悬停般高高跃起,头球砸向球门左下角。
眼见皮球直入死角,兴高采烈的球王当即喊出了“GOAL!”,然而……
就在同一时间,球门中央的班克斯一跃而起,将身体舒张到了人类极限后,单手封出了贝利势在必进的头槌。近在咫尺、零秒反应、失去重心、反弹球、死角,班克斯能够触及皮球已属不可思议,更加难以置信的是,铁定无法接住来球的他指尖一转,将球托出了横梁,没有给球王留下一丝补射的机会!这记“反物理学定律”的扑救,成为了足球史册中永恒闪耀的经典瞬间。要知道,此时的班克斯已经不在自己的巅峰年华。四年前,他用决赛之前仅失一点的完美表现,帮助三狮军团在家门口赢得了队史唯一的世界冠军。
英国媒体称赞班克斯(Banks)镇守的球门“像银行(Bank)一样安全”,而佐夫的外号正是“钢门”。
佐夫的守门风格,与经常上演高难度扑救的班克斯截然不同。意大利门神靠的,是选位、预判、阅读比赛、脚步移动这些肉眼难见的东西。如果光看集锦,你也许很难发现佐夫的过人之处,他总是做着最高效的决策,尽量避免把自己逼进不得不做出超级扑救的境地,他教科书一般的位置感让守门这项工作看上去比实际容易不少。佐夫最辉煌的成就来源于1982年,作为队长的他在40岁的高龄带领蓝衣军团登上了世界之巅。佐夫之伟大,不止于技术层面,他的谦逊、公平竞赛精神、天生的领袖气质、在压力下的镇定、在艰难环境中保持专注的能力,都让队友及对手为之震撼。
“一块岩石,一位领袖,一个工作狂,一名完美主义者。”雅辛,班克斯,佐夫,20世纪最佳门将前三位,各有各的伟大之处。
直到41岁,佐夫方才脱下手套告别绿茵,他的职业生涯延续了22年的时间,放眼那个年代已属相当不易。佐夫之后,另一位来自英格兰的门神却将人们对于守门员职业寿命的认知,提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
仿佛冥冥中自有定数般,在三狮军团夺得世界杯的1966年,17岁的希尔顿(不是酒店)开启了自己职业生涯的大门,在班克斯因车祸失去右眼而淡出足坛后,希尔顿迅速接过了前辈的大旗,成为了当之无愧的大英第一门。若要问他哪一年退的役?——31年后的1997。
跨越四分之一世纪的职业生涯,逾1390场比赛,这一切数据将希尔顿的决心、持久力和职业素养展露无疑。当然,希尔顿能踢到48岁方才归隐,靠的可不仅仅是常青。
从外行的角度来看,门将这个位置似乎游离于全队的体系之外。事实上,作为站在所有球员身后的人,门将往往是对场上细节最通晓、对比赛动向最清楚的那个。希尔顿善于指挥后卫的站位和上抢时机,在沟通鼓励、给予队友信心方面,他同样出类拔萃。雅辛和佐夫将守门员组织后防的能力一点点挖掘出来,而希尔顿,则让守门员真正成为了防线的指挥官。
希尔顿的国家队生涯持续了整整20载之久,他在英格兰的谢幕演出便是帮助球队赢得了自1966年以来的世界杯最佳战绩(第四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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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是在1990的意大利之夏,卫冕冠军阿根廷揭幕战便0-1爆冷。第二场,他们又折损了主力门将雪上加霜。祸兮福所伏,这一变故却成就了一个小人物的声名鹊起——戈耶切亚。
淘汰赛开始后,戈耶切亚先是高接抵挡零封巴西,接着又在对南斯拉夫和意大利的比赛中,总计扑出对手4粒点球(方向判断准确率高达100%!),帮助蓝白军团连续两轮笑傲点球大战。那年的阿根廷,进攻全靠马拉多纳+卡尼吉亚的二人转,如果进攻打不开,那就摆下铁桶强阵拖至点球大战,由戈耶切亚解决一切问题。
然而到了决赛,本想故技重施的阿根廷却倒在了西德的点球绝杀下。再次扑对方向的戈耶切亚距离救世主,只有一个指尖的距离。
戈耶切亚的扑点神技,靠的是他对主罚者的观察、预判、反应以及让人绝望的冷静、自信。相比之下,在他之前的格罗贝拉、之后的杜德克,靠的都一连串左右扭动的尬舞,诱导对手在最后一秒改变主意,进而打出犹豫不决、有失水准的射门。
不管怎样,将扑点上升到一项战略武器,戈耶切亚堪称门将第一人。他的横空出世,带动了随后十载美洲门将的井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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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欧洲门将素以冷静和稳健著称,但上世纪90年代涌现出的一批来自美洲的门神,却并不以门线上的功夫著称。他们不甘寂寞,禁区之于他们犹如牢笼一般难熬,稍有机会他们便会冲出禁锢、释放自我个性。不疯不魔不成活,守门员发展到世纪末时又开发出了一项新的技能——进球。
巴拉圭出品的奇拉维特,脾气火爆,特立独行,人送外号“斗牛犬”,曾向卡洛斯耳朵里吐口水,对马拉多纳抱以老拳,被媒体鼓吹为堪比切-格瓦拉的革命者、巴拉圭未来的总统。
哥伦比亚出品的伊基塔,性格古怪,行事荒诞,人送外号“疯子门将”,曾与毒枭交过朋友,并因涉嫌绑架而蹲过大狱,生涯末期则热衷于真人秀和整容。
墨西哥出品的坎波斯,个性独特,爱出风头,人送外号“花蝴蝶”,喜欢身着颜色亮丽、图案鲜艳的超大号球服比赛,热衷向外界表达自我。
很明显,上述几位都不是安分守己的主儿。
奇拉维特,职业生涯进球67个,大部分是任意球,史上唯一上演过帽子戏法的守门员,巅峰时是世上最好的门将之一,守门基本功出色,定位球功夫更是一绝,喜欢在禁区外围游荡,引得场边球迷尖叫不已,他的自信、沉着和抗压能力饱受好评。
伊基塔,职业生涯进球44个,天生的大神经,经常冲出禁区秀过人、秀奔袭、秀一些没啥必要的骚操作,他的经典之作是1990世界杯禁区外玩火被米拉大叔抢断破门,他的更经典之作便是那次著名的“蝎子摆尾”。
坎波斯,职业生涯进球34个,大部分是运动战,身高1.68m的“微型门将”,扑救动作夸张至极,通过速度和弹跳弥补身高的不足。当过替补前锋,拿过最佳射手,半场前锋半场门将的操作古今难寻,他最大的贡献?大概是彻底巅峰了守门员的球衣款式,毕竟那会儿门将们身上的颜色大多不超过两种。
用“群魔乱舞”一词来形容以上三位毫不为过,他们争议不断、褒贬不一的职业生涯为守门员增添了不少绚丽的色彩,但要论进球能力,他们几位都没法跟巴西门神切尼相比。
23年职业生涯,1256场比赛,131粒进球,切尼的纪录前无古人也难有来者。尽管进球本事更胜一筹,但切尼却是个不惹事儿、不烫头(伊基塔:???)的“老实孩子”,一生效力圣保罗的他是足球史上破门最多的门将,也是为一家俱乐部出场最多的球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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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入到21世纪,世界门将的焦点又回到了欧洲。
2002日韩世界杯,德国门神卡恩打出了一名门将在单届大赛中的最强表现。没有他一次又一次挽狂澜于既倒,德国战车绝无杀进决赛的可能。卡恩也是迄今唯一赢得过世界杯金球的守门员。
拧过对手耳朵、掐过队友脖子、用飞腿吓过人、用双手进过球,霸气侧漏的卡恩亦并非善善之辈。他的强悍之处在于气场,出击如猛虎下山,指挥若咆哮狮吼。巅峰狮王对于前锋们的威慑力天下无双,普通球员来到门前若是看到卡恩,必然心一紧腿一软心气就先泄了一半。激情稳重兼备,精神属性爆表,卡恩或许是古往今来将守门风格与个人性格结合最完美的门神。
卡恩之后,布冯、卡西这两位门将领域的“绝代双骄”一时瑜亮。
布冯,“站位帝”,佐夫接班人,门线技术全方位无死角,位置感和判断力无懈可击,数十年如一日地超凡稳定,雅辛之后距离金球最近的门神(第二)。
卡西,“反应帝”,神似班克斯,近距离反应世间罕见,扑单刀能力天下第一,连续三届大赛淘汰赛零失球,欧冠出场次数、零封场次最多的门神。
过去18年,布冯、卡西、切赫、范德萨们轮番把持着世界第一门将的交椅(后两位都是身高臂长却敏捷无比、扑救面积大得惊人的长人门神)。但要论对门将位置的革命性,他们的影响都还不够深远。
从梦二的小罗、埃托奥、德科到梦三的“哈白梅”,巴塞罗那最璀璨位置的永远是中前场。历经两代梦之队的巴尔德斯,可能是21世纪最被低估的门将。
巴尔德斯是最早一位完美诠释“清道夫门将”的守门员,他的站位选择、脚下技术、长短传、手抛球,都是巴萨后场控球传递中必不可少的组成部分,他的存在可以解放本方后防,使其能够大举压上投入进攻。而在防线靠前、造越位失效时,他又能作出快速做出反应,清扫后卫身后的威胁。
巴尔德斯改变了以往门将出击只为破坏的传统,尽管偶尔也有神经刀般的低级失误,但他的稳健远胜伊基塔、坎波斯这些前辈。
巴尔德斯的扫荡范围或许还仅限于本方球门30米内,诺伊尔却将守门员的活动热区扩大到了整个半场。
作为现代门将最新、最完美的模型,诺伊尔的历史意义在于——他扩大了门将在攻守两端之于比赛的影响力。他突破中圈的活动范围、火箭筒般的手抛球反击、极具视觉冲击力的出击救险将守门员这一角色再次推到了镁光灯下。个别场次中,诺伊尔的传球次数甚至可以超过大半对方球员,门卫、门锋便是对他最好的赞誉,他几乎没有短板!
至此,守门员的第三次进化就此完成:
第一代——门线型,只在特定的情况下发挥作用,全部职责仅仅是保护球门和大脚开球;
第二代——出击型,能更频繁地参与到比赛中去,充当由守转攻的第一发起点;
第三代——全能型,攻守两端皆能发挥重要影响,完美融入球队体系。
可以说,雅辛建立了现代门将的原型,后辈们只需在他的基础上继续精进各项技艺,并且不断开发出新的能力。班克斯的反应、扑救美感,佐夫的站位、领袖气质,希尔顿的指挥防守、生涯持久力,戈耶切亚的扑点球、大赛发挥,奇拉维特们的出球、定位球、脚下技术,卡恩的制空、一对一,诺伊尔的出击、活动范围……
当今足坛,门将们仍在不断拓展新的技能,阿利松、埃德森们的手控球,德赫亚、库尔图瓦们的腿挡球等等,或许守门员的终极形态,便是集合以上所有技能的完美个体。
现代足球对于每个位置的要求越来越全面,那些只会解围的后卫或只会射门的前锋早已淹没在了时代的潮流中,门将亦是如此。当然,尽管守门员的价值已然发生了全面的进化,但无论有多少技能加成,门将的终极目标仍然是将皮球拒之门外!
历史总在不断地向前发展,只有创新者才能生存于这个时代。